見他如此說法,宋少爺一驚,心裏七上八下,面上卻猶自佯裝鎮定,隻是額頭已有細密的汗珠。本來宋老先生執意要把宅子賣與周家,一是看周家委實是安甯第一财主,第二也是看出來雪見是真心對宅子感興趣。
可現在看來,這周家主事對這宅子左顧右盼,卻并不上心的樣子,下意識宋少爺就覺得這事不好辦。可終究事情趕到這個節骨眼上,由不得他不着急。
爲什麽當初光想着如何建得更精緻更舒适卻忘了考慮銀錢之事?唉,一想到這些時日來廢寝忘食的設計神來之筆的規劃和老父胸有溝壑的才華,宋少爺就愈感無奈無力,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一臉笑容的面對這樣昔日根本無法入宋家之眼的商人之子!
“周家是大家,以後也要添丁入口的。”宋少爺謹慎的說道。哪知,周博卻宛若不聞,依舊漫不經心,最多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宋大少爺年紀比周博大上十歲有餘,卻不得不忍着心痛看他臉色,雖然氣氛并不尴尬,到底心裏早已惱極。
“或者是說,周少爺對這宅子,有什麽看法?”壓下心中的惱火,宋少爺試探地低聲問道。
雪見雖然和徐從安從一開始就不遠不近的綴着,卻一般無二的支着耳朵擰着收,生怕錯過什麽精彩内容。
池塘邊垂柳微拂,池塘裏碧荷錦鯉,輕風吹過,倒并不覺得炎熱難耐。隻是周博略顯煩燥的時不時動手掀開垂柳,皺着眉頭,快速的扇着手裏的扇子。
後面的雪見自然有丫環撐傘,又喜愛這園中景緻,倒未覺得酷暑之氣,隻覺得周博平時并不是這樣的風格。她和徐從安對視了一眼,就安靜的依舊跟着。他們二人自然明白,周博這是故意爲之。
見雪見一副很擔心的神色,打傘的小梅小聲道:“少奶奶,沒事,大少爺辦事,一向穩妥的很,咱們不用擔心的。”
雪見苦笑,自己倒是不怕周博買不下宅子,而是怕他出手太狠!前些日子汪從寒捎來書信,隻說讓多備銀子,具體多少,并沒有說明,想來那事是有着落了,而且是要花大價格的。雪見就提出不買宅子了,可周博卻說無妨,依雪見對周博的了理,想來是因爲雪見喜歡所以他要壓到極低的價格了。
以扇遮日,周博冷眼看着宋少爺,哼了一聲說道:“那周某就照實說了!如果有不上台面之言,還望宋兄原諒則個。”
“周少爺請講。”誰和你這逐利商賈稱兄道弟?就不信了,如此精心費力的宅院,他一滿身銅臭的商人,能看出來什麽自己爹爹都不曾發現的紪漏不成?
隻是這樣想着,眉目中也不敢透出來,臉上一直帶着柔和的笑,讓了周博一行人進花廳,分主次落座。又對下人道:“還不快上茶!”
這花廳就在園子裏一處假山之上,開開窗戶,樓下美景盡收眼底,雪見和徐從安也是頭一次上來,不禁心中一喜,這小小花廳也是獨具匠心,可見主人底蘊。宋大少爺見周博卻滿臉的不在乎,這心裏更不舒服,雖有四面涼風,也是心下火燒一般。
見大家都在望着自己,周博微微皺眉,清清嗓子道:“這宅子嘛,依周某看,别緻精巧有餘,卻不夠大氣。”
“……”
周博已經走到窗邊,看了一眼身邊這雕刻精美的花窗和薄得透亮的浸油窗紙,微微皺眉,然後又伸手,似乎想掰一下試試。衆人均不解的看着他,這是……
“周某看不光此處,整個宅子的花窗都是如此玲珑剔透單薄無力,這也太容易引宵小窺視了吧!”他緊張的說道。
“啊!”那宋家少爺已氣到面皮漲紅,皺眉看了一眼同樣面皮羞紅的雪見,換了N口氣,才壓下情緒,假笑一聲問道:“安甯一向民風純樸,周家想來又是大戶,家丁護院的,也是有的吧?”
雪見與徐從安正視一眼,這周博,到底打了什麽鬼主意?
“自然是有的,但換了如此大的園子,得加多少護院?這許多的護院,又要多添出多少開支?”周博猶豫半晌,這才說道,然後似乎是在心中計算這些開支一樣,越算臉色越是難看。
宋家大少爺看着他的樣子,擦了一把汗,心裏暗罵一聲真是土包子,暴發戶,卻不得不轉話題道:“外院的客廳和這裏完全不同,廳堂敞亮,門窗厚重,家俱富貴!”
……家俱也有被稱爲富貴的?雪見想,這宋少爺看來真是被氣得不輕了。說實話,外院的客廳極爲大氣,奢華中又見文雅,當真是下了心血的。
宋家少爺說完其實也後悔的不行,這樣沒水準的話,也從自己跟裏跳出來,顯見是被這厮傳染了。本來今天是要帶着得意要炫耀一下的,誰知道這姓周的,完全不通風雅,不由氣結,可是又不好發火,心裏不住冷笑,對他越發不待見起來。
周博見他說到客廳,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跟着點了點頭,馬上又歎了口氣,闆着臉說道:“隻是那客廳,也太過敞亮了些,難免洩了地氣,想來宋兄也知道,這漏了地氣,對家中老人,是不太好的!”
聽到此處,雪見都忍不住替那宋家剜心割肉一般心痛,又被周博的刁鑽弄得臉紅過耳,她也是頭一次見識周博的演技,半點不比以前那個時代得了小金人獎的那些人差!以前隻知道他人前面癱,人後欺負自己,現在才知道,他居然還有如此扮傻裝癡的一面,簡直,簡直是讓她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才行。天知道自己當初非要看他怎麽壓下價來,哭着喊着跟着來是爲了什麽。
這樣幾番來回後,宋家大少爺也算高素質人才了,居然還沒有被他氣吐血!雪見起身走到花廳另一面的窗前站定,看那窗外在微風中瑟瑟發抖的慘綠嫩葉,老天,我現在假裝不認識此人,可好?
“這個問題,”主坐上,宋大公子完全是風中流淚了,他想了想說道:“客廳不比卧房,起居處接地氣,就可以了。”
“是這樣嗎?”周博一愣,當即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宋少爺,那悲摧的宋大少爺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的确如此,我宋家藏書頗多,宋某可以幫周少爺找出來關于風水方面的典藉。”
說完,就做出了要回去翻書的樣子,見周博拉住他,這才擦汗作罷。
這周博也太……,雪見忍無可忍,趁宋少爺沒有注意,瞪了一眼周博,差不多就行了,你閑着無事拿人家玩呢!
似乎沒有看到雪見的眼色,周博向下眺望着,誰知道他在眺望神馬東東!反正他身後,宋大少爺的眼神,已是十分不善。
“這花園中奇花異草委實不少,唉,少不得還要花銀子雇了好的花匠來精心侍弄。”回頭看着宋大少爺,周博一副非常肉痛的神色。
這一句話,說得宋少爺臉上青紅白靛紫的飄過,沉默不語,隻得低下頭來,輕聲道:“這個,這個嘛……”就此卡住了,生怕自己再多說一個字,心頭血就被噴出。
徐從安則是目瞪口呆,他從進來到現在,都緊閉着嘴,什麽也沒有說,也什麽都沒得可說!他明明知道周博是個冷面冷情的冷心少爺,卻不知道還如此,如此,如此照死裏欺負人的?可這事情現在已經很清楚,宋家現在已被債主所逼,又尋不到好的買家,隻有周家可以大手筆的買下此宅。
文人哪懂商人的奸狡,宋少爺心裏正想着,已經明白過來,原來這周大少爺徒有斯文外表,不過是滿身銅臭的俗物。
見周博如此俗不可耐,宋大少爺搜腸刮肚已想不出來跟他還有何可談之處,咬咬牙,隻能再對他道:“周少爺說笑了。”
周博冷哼一聲,淡淡然的低聲開口道:“不是說笑,是委實買來無用。”
宋大少爺便不再說話,根本也無話可說,算是不歡而散。從進門到現在,雖然沒多久,可氣得卻是不輕,這周博豎子,完全是個無知之徒!
宋家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了,雪見卻是不擔心,這時緊跟上來一步,半眯着眼,小聲開口道:“大郎,你太黑心了些。還價就還價吧,還把人家氣成那樣!”
周博卻一笑道:“傻婆娘,這賣家漫天要價,買家坐地還銀,不僅是天經地義,還是鬥智鬥勇,充滿樂趣。”
“我倒看着你像欺負老實人才是。”雪見點點頭說着,臉上的冷笑越發明顯:“下次再不跟你出來,惹人笑我和你一樣不懂得風雅。”
徐從安見到這夫婦二人這般樣子,心中十分不屑,當初自己是如何被騙着就當了這二人的幹親了?面上笑得如此燦爛,卻完全不是善類,分明就是太黑心了些!悔之晚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