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婆子送上熱茶,徐從安和白兼然自然不會和年輕人一起,于是偌大的偏廳裏就隻留下他們四個。
汪從寒聽得青州的店鋪,竟然是要賣這種不可思議的葫蘆,簡直呆住了。這樣的葫蘆,聞所未聞,周家卻可以用來開店銷售,這周家,到底……
安甯的珍味齋,這次青州的葫蘆店,說周家是劍走偏鋒,一點都不爲過,不知道下次,又會是什麽更絕的主意?
偏過頭去,周博身後那個小丫頭,湘色廣袖上襦,青地折枝花卉留仙裙,簡單的衣飾,卻愈顯絕色,發上并無珠翠,當真是人如白玉,此時正無聊的看天看地,又玩着自己挂着的小葫蘆,一副渾然不知此物珍貴的樣子。
白逸天待知道筆筒酒壺都是葫蘆長得的,天然生成,當場就不客氣的痛罵周博:“這老天爺太不公平了吧?表哥你看看,你表弟我生得比周博俊逸十倍不止吧?爲什麽老天爺如此厚待周博,就連周博家的葫蘆都比我家的金貴?”
大家對他這番話俱是雷倒,他又見周博腰畔精緻小巧的绾結葫蘆,更是非要搶下來。“你來安甯,單沒有我的禮物,我要這個頂小的,應該不過份吧?”
誰料周博還未出聲,不願給知縣留下周博管教下人不嚴罪名的雪見,剛剛在白兼然面前,早忍得快要内傷,現在終于找到機會,直接跳出來,生生打掉他的手,“這是我種與大少爺的,我們一人一個,跟你何幹?”
她說是她種與大少爺的?看她說得如此流利,周博也表情自然,這裏面,有什麽……
白逸天無聊這半日,早就等着這一刻,于是興趣轉移,“你種出來的?既然你本領如此之大,給我種棵搖錢樹看看!”
“你長得就像棵搖錢樹,整天搖頭晃腦的,”雪見以手點他,跳腳罵:“還種棵搖錢樹,你這是閻王爺出告示-——鬼話連篇!”末了,雪見還瞪了他一眼,一臉的憤憤不平。
汪從寒哪裏見過這種陣仗?一個丫頭和堂堂的知縣少爺對罵,真讓人啞口無言,唉呀唉呀,再看看周圍,周博和不言不語都一副看風景的神情,全無擔心之色,想來是習慣了此種場面。
自家這個表弟,當真是沒架子到極緻了,所以才不以爲忤。
白逸天自笑了一會,才慢慢收起那臉上的笑意,輕吐一口氣,一臉的不屑:“你見過本少爺這麽帥的鬼嗎?”
汪從寒真想捂臉而去,太丢人了,這兩個人,很可能當自己還是周家五娘六郎那種小孩子了。
那邊雪見,不由上下打量周博好一會,先是嗯了一聲,然後撇着嘴說:“你白大少爺是誰?帥到驚動外星……星星上的神仙呀!白大少爺一出門,先是千山鳥飛絕,再出門,那就萬徑人蹤滅!白大少爺你去過的名勝全部變成古迹,你去過的古迹直接變成曆史!”
汪從寒再也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再細想想,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如此聞所未聞的好詩,清悠意遠,竟被這絕色小娘随口道出,用于罵人之上,真讓人生出無限之感慨。而那邊廂白逸天眼看這小丫頭戰鬥指數越級上升,也眼睛發亮,挽起袖子,大有一争高下之意。
最近随着父親姨丈還有那個總是悶悶不樂的世子,到處下鄉赈災,瞧多了民間疾苦,心情也跟着愁悶起來。今天博哥兒過來,少不得要強留他住幾天的。
“博哥兒,你這丫頭,今天我就替你好好調教調教了!”他摩拳擦掌,欲與天公試比高。
周博懶得理這兩個閑人,使個眼色,“汪兄,咱們出去聊吧。”
汪從寒點頭稱是,二人走到園子裏。此時剛剛過了午時,秋高氣爽,小園更顯蕭瑟,白家人少,所以一向不大收拾的。
看到汪從寒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博無奈道:“讓汪兄見笑了,我這丫頭,一向膽大最是難纏。”
“逸天也是悶的,難得有人和他鬥嘴,所以樂得沒上沒下。”
“其實這丫頭,在家也是悶得很。”看周博的表情,他的丫頭拿堂堂知縣的少爺解悶,他還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這讓汪從寒着實佩服。
“周兄是雅人,雪見姑娘更是聰明過人。”
汪從寒這話出來,自己倒先笑了,有些虛僞過了,倒不像是自己的風格。
“周博就是一商人,而我那丫頭,小聰明是有的,其實大智若驢。”
話一說完,二人均笑了起來,周博拱拱手:“我就不與汪兄客氣了,咱們先說正事,就是關于青州那間鋪子……”
汪從寒先是邊聽邊點頭,聽到最後,卻是用力搖頭道:“不過舉手之勞,周兄太過客氣了。”
面對知府少爺,周博也是秉承在商言商的精神,“在汪兄是舉手之勞,在小弟卻是恩情大過天,所以,這一成的幹股,委實有些拿不出手。”
一成的幹股,聽起來确實是不多的,但一想到那神奇的葫蘆,汪從寒卻知道這便宜是占大了!
而周博卻在想,自己的父親就是吃了朝堂無人的虧,自己怎麽可能還犯那種錯誤?
“博哥兒,我也同表弟一樣,叫你一聲博哥兒吧,這事卻是爲兄占便宜了。”
周博皺着眉,搖頭道:“自家兄弟,還什麽便宜不便宜的,錢帛都是死物罷了。”
“唉,這死物卻是人人稀罕的。”
“得人稀罕的,便是好物了!”
“博哥兒心思如此透徹,必非池中之物。”汪從寒想起白兼也這樣評過周博,不禁感慨而言。
“即使跨過龍門,也不過是商賈而矣。”
“商賈也有商賈的便利之處!”
“汪兄聰明,我家三郎自小聰慧過人,若能擺脫商賈身份,必是汪兄助力。”
“周家三郎的過人之處,姨丈早就贊過。”
周博聽罷一躬到底,直接道:“此事不急在一時,隻盼汪兄心裏有數即可。”
“不過小事。”
“我替家弟先謝謝你了。”
遠遠望去,倆個青衣秀士,面癱對上面癱,卻又聊得熱火朝天。剛剛從客廳看戲出來的不語愣愣看了半天,拍了不言一下:“我眼睛沒花吧?”
沒……花吧,不言也是覺得很别扭,你見過兩個人聊天,都是面無表情的嗎?
不言嘴角抽了一下,“還是看少爺和雪見鬥嘴,比較有趣。”還養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