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在外面忙碌,回來就想見到雪見那笨笨的樣子,她什麽也不懂,隻是傻傻的等着他,可是現在,她像隻憂傷的刺猬,刺傷他,也刺傷她自己。
外是,是連綿的細雨,屋内呢?“又在鬧什麽氣?”屋内隻一隻紅燭,雪見蜷縮着賴在外屋床上,也不理他。周博恨恨的看向那個長形的圓卷,心裏說也不怕憋得更傻嗎?
屋外的涼氣,似乎透過大門,被他帶進了屋裏。
“沒什麽,隻是奴婢怕過了病氣給大少爺。”悶悶的聲音傳出來,沒想到穿過來,倒喝了不少國藥湯子,她倒不覺得苦得受不了,藥再苦也不如心苦不是。“大少爺,您是貴人,”說到這兒,她從被子裏掀起個小角,看了看坐在她小床邊的周博,“如果您也病倒了,那奴婢真是百死莫辯了!”
回到房屋門口,重新把門簾拉好。“爺照顧你這個嬌氣丫頭,照顧了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周博一臉理所當然,“也不差這一次!”
“哼!”雪見忍不住坐起來,“你當我願意讓你照顧嗎?你當我願意生病嗎?”
“唉,爺一直以爲你生病上瘾,就是爲了跟爺撒嬌呢,”周博撇撇嘴,然後故作奇怪的問:“難道不是嗎?”
你才生病上瘾,你們全家都生病上瘾!雪見大怒!“我現在是守夜丫頭,不是通房丫頭,”她笑得一臉傲然,“麻煩您尊重我的職業,好不好?”
周博樂得倒仰,一屁股坐在她旁邊,邊笑邊彈了她的頭一下:“什麽是職業?”
“職業就是……總之就是你得尊重這個守夜丫頭的身份,丫頭也是人,也爲周家創造價值,就應該得到尊重!”雪見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頭大,感覺眼前有無數金星在飛。
看她這種狀态,居然和醉酒那時有一拼,周博用手摸摸她腦門,卻被她直接打開:“不知道什麽是男女授受不親嗎?”周博頭一歪,:“哈!哈!咳!”
“不知道,”笑過咳完,周博很認真的想了想,搖搖頭說,“就是男人和女人,手和手不能親在一起嗎?那這樣行嗎?”他摟住她,就勢抱起她,連被子帶人,不由分說,放到裏屋燒得熱熱的暖炕上。
雪見眼睛一瞪,剛要發火,可身子一挨那燙得舒服的床,就仿佛被點了啞穴一般,軟軟的躺了下去,隻臉上還崩着。
“你就裝吧!”周博也脫了外衣,剛要上床,卻被雪見拿枕頭擋住。
“這位爺,咱們能不能先好好說道說道,然後您再休息。”不是詢問,是肯定,雪見帶着沉重的鼻音,眼睛卻冒着晶亮的火花,讓周博不由想超了那天她醉酒,說的那些奇怪的又讓他打心眼裏高興又酸澀的話來。
“你又想說什麽?外面下着雨,你就讓爺這麽在床下凍着?”周博淡淡一笑,隻是看着她。
“那,你先上來吧,說好,隻是坐着,說完話才能休息!”雪見小臉一繃,撅着嘴道,“就你這鐵打的身闆,再凍一整晚,都沒問題的。”
周博狠狠的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上得床來,先是舒服的歎了口氣,才說:“你今天病着呢,有什麽話,咱們明天好些再說,好不好?”
雪見圍着被子,和他面對面坐好,搖着頭說:“不好不好!”
周博歎口氣,從善如流地說:“好吧,好吧,那你先跟爺說說,爺這樣,還不算把你捧在手心嗎?還有什麽守身如玉,那是你一個丫頭該說的話嗎?”
雪見腦袋暈暈的,聽着他的話,有些耳熟,但卻想不起來是怎麽回事,不過,既然他主動挑起來這個話題,那雪見就不客氣了:“人和人之間,都是平等的,你懂不懂?當然,這個你不懂!你的兩隻手,我也有,我可以養自己,不用你來養,這個你理解嗎?當然,這個你也不懂!感情的天平是要互相尊重的,就是我對你真心,你就得對我全意,這個明白嗎?當然,這個你也不懂!”雪見捧着自己的腦袋,自己怎麽這麽笨,表達一件事,都表達不清楚!
周博卻慢慢坐直了身子,他盯着她看:“你一直都是這麽想的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告訴我,雪見。”他的聲音輕柔,帶着種誘哄的口吻。
“你真的想聽嗎?你真的會聽嗎?”雪見的小臉擡起來,眼睛晶亮而熱切的望着他。
“那些下三流的話,再不許提起!”他皺了眉,什麽切不切的,什麽小倌,太下作惡心了,先堵住她。
“周博,我喜歡你,所以我就眼裏隻有你一個,而且隻對你一個人好;如果你也喜歡我,那麽,請你像我對你一樣對待我!”跟他說尊重,說人格,隻怕他不會懂吧?“如果不能,就請你放手,給我自由,讓我離開,你不能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你和别人親熱還裝做不在意,對不起,我辦不到!”
“又在混說什麽離開不離開,”周博皺了眉頭,捂住她的嘴,那燙燙的溫度,卻讓他眉頭一皺:“我去叫徐翁,怎麽燒得如此厲害?”
雪見燒得迷迷糊糊的,喝完藥又睡意朦胧着,但仍然拉着他的手,不肯放開,嘴裏喃喃着,“你的手摸過别人,我要拿刀切掉!”
“屋裏沒刀,怎麽辦?”周博從善如流,在她身邊躺下,心裏隻覺一松,終于回來了,真好。
雪見猙獰的笑着,“沒刀可以用牙的!”
周博無奈的看着她又是皺眉又是切齒,卻因爲發燒無力而不痛不癢的咬着,反倒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他側過身子,輕輕撫摸着她的紅燙的小臉,輕輕說:“我該拿你怎麽辦,雪見。”
徐翁說她郁結于心,憂思過慮,夜不能寐,才緻風邪入侵。
“放我走,”雪見閉着眼睛,喃喃着,“大郎,放我走吧!”
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可以看到雪見長長的睫毛在不停的顫動着,就像是蝶兒扇動着翅膀,似乎随時可以振翅而飛,這想法像毒蛇一般纏住他,讓他惶惶不安。
這着日子以來,雪見不隻一次的提到離開,他隻是生氣,卻從未當真!離開自己,她能去哪裏?不過是吃醋的孩子話罷了。
懷裏,雪見并沒有藥力而睡得踏實,她整晚的翻來掉去,一會喃喃的說放我走吧,一會又委屈的叫着兩個人的名字,讓他們來救救她,一會又低低的抽泣着說恨死周博。周博不得不緊緊把她摟在懷裏,就像是,就像是那一夜,她剛剛到他身邊,她也是這樣胡話連篇着,說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他不懂的話,他就這樣摟着她,徹夜不眠。但那次隻是心慌得很,因爲不知道不明白才心慌,但在這個夜裏,卻是深深的害怕了,周博怕自己一松手,就會失去她!就會永遠失去她!
她從哪裏來?是風中?是雪裏?還是山上?她又要消失在那裏嗎?不!絕不行!他絕對不答應!
燭花一跳,周博突然靈光一閃,瞪大了眼睛,原來,自己竟比雪見還要傻!留下她,守住她,一輩子就這樣在一起,這才是自己心底最真實的想法!自己以前男人三妻四妾,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是和鄉下人最其碼的區别吧!姨娘什麽的,都是應當的。
可是,這次雪見卻認了真,她不再撅着嘴小心眼的一旁生氣去了,她要走!
如果沒有了雪見,身邊即使有再多的女人,又有什麽用!她們都不是雪見,都不是!那自己爲什麽還爲了那些所謂的面子執着的糾結着?如果了沒有雪見,那些人,即使有了那些人,他的心也死了;如果有了雪見,那些人,即使有了那些人,他會願意多看她們嗎?
就是這個丫頭,她指着他的鼻子罵他,老娘不稀罕被多個女人嫖過的小倌寵愛,多粗俗多惡心的話,就這樣毫不猶豫的從她嘴裏罵了出來!還說什麽,周博,你敢用摸過别人的手摸我,我就剁掉你的手;你敢用親過别人的嘴親我,我就縫上你的嘴;你敢用……我就切……,因爲我,真的喜歡你!
幸虧當時沒有别人,他沒當場暴走然後拍死她,都算她命大了!可是,這些天,這樣的話卻時時的在他耳邊想起,讓他都不覺的惡心起自己來。以前覺得理所當然的事,倒讓她這番胡說使得他平白的嫌棄起了自己,太沒有天理了!
一直覺得雪見這枚天下最大的軟柿子,永遠會任他揉捏才是,可是,她那樣坐在雨裏,哭着唱着那首怪歌,我将真心付給了你,我将生命付給了你,我将你的背影留給我自己卻将自己給了你!那是怎樣的一種痛徹心扉,唱得他感同身受,心裏滿是傷痛,從沒有過的傷痛,和雪見一般無二。
我以前怎麽會那麽傻?傻到以爲雪見始終會在自己手心,永遠不會失去?傻到以爲她一定是老天給他送來的禮物,可以一輩子屬于他?聽着她喃喃呻吟,放我走吧,每說一句,他的心都被刺上一刀,雪見對他的喜歡,他自是比誰都知道,這個笨丫頭離開他,隻怕再無活路,可她仍然堅持着要離開,這種認知,徹底擊垮了他!
“不要離開我!不許離開我!不能離開我!”突然的,周博擁住她,在她耳邊急切地說道。就像那次一樣,他抱着她整夜。有些人,是烙在心頭的,回想當時情景,隻一眼,已成烙印。
是啊,隻一眼,已成烙印!
周博就這樣緊緊摟着她,生怕一松手,她會消失不見,會嗎?會有這種可能嗎?她的來,飄然若夢,她的去,不不不!沒有她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