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徐從安和白逸天加上不言不語,每個月固定的要來周家小住幾天的,周家上下感念他們對周博的救命之恩,自然是歡迎備至。徐從安和白逸天自然是跟着周博住了東院外院,不言不語則跟着大虎二虎住在倒座兒裏。
徐從安雖然話語不多,但白逸天可是自來熟的性格,早和周家從主到仆混了個透熟,知道周家日子清苦,每次都含蓄的帶些物品,不言不語更是每次都要幫着下地做農活。
現在吃飯的時候,基本上已分成三個房間。周博三郎六郎雪見和白逸天徐從安在東院大堂,其他周家小娘子和小少爺在後院大堂,不言不語跟着下人們在倒座兒大廳。飯菜都是一模一樣的,但除了給周博煲湯,平時能讓雪見親自動手的時候很少,由她指揮着,周嬸和杜嬸廚藝大長,連三妮現在也可以做出一桌的吃食來。
飯後喝着清茶,六郎忍不住說:“哎呀呀,張大叔和金生叔也是好久不去找獵了,如果有隻野雞,就能吃到雪見姐姐做的山菇炖野雞了!”
雪見搖着頭說:“誰說這話都可以,獨你六郎不能說!”
“爲什麽?”六郎問。
雪見撇着嘴道:“看六郎這細胳膊細腿兒,比小八郎都瘦弱呢,哪裏是吃得上飯的,分明是餓過許多年的!”
衆人都笑,的确,除了小八郎,這周家三郎六郎和十娘最瘦弱,吃東西還最挑,可怎麽吃也不漲半分肉。
白逸天那廂早轉着眼珠問六郎:“這山菇炖野雞,不過也是尋常物,讓你說的,好象比今天這些吃食還要好似的。”
六郎點點頭神氣地說:“休拿外面别人做的跟雪見姐姐做的比!我們家小八郎,你們也知道,在吃食上最不上心,胃口也不好,可是頂好這一口的!”
白逸天閑來無事,父親又不願意他進朝參政,其他又沒有什麽愛好,唯有“新鮮”二字,感興趣了。
徐從安點點頭輕吐一口氣,道:“八郎脾胃不和,雞湯調養,也算是對症,但雞肉吃多了,也不好消化的。”
雪見果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接過話來:“他也隻好這個湯味,山菇也能略多吃些,我們就很知足了,哪裏敢讓他多吃雞肉,不過白便宜了其他嘴饞的。”
五娘搖搖頭:“非也非也,這叫‘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大家看着六郎笑了起來。
周博看着滿堂笑意融融,不由的想起來去年冬天,家裏上頓不接下頓的日子,弟妹們一個個面帶菜色,連棉衣都薄的可憐。他在桌下伸手握住雪見的手,卻什麽也沒說。
雪見回了一個微笑,那笑容在燭光下熠熠生輝,讓人瞬間迷了心志。
三妮端着茶進屋,道:“獨喝茶不如衆喝茶,大家都請喝吧。”
徐從安搖搖頭:“看,最溫順的三妮子,也被你們帶皮了!”
白逸天身後的不言,眉頭皺起,眼睛一直随着三妮笑呵呵的幫衆人沏茶。
而白逸天不知道在想什麽,竟是半天沒有說話,隻一雙眼睛晶亮着。
二娘和四娘從來在這種場合隻是聽着,并不多言,此刻二人均想,現在雖然也不富裕,但最其碼的溫飽問題已經解決,又沾了白逸天的光,隔些時日還有些肉吃。
雪見則歪頭看着衆人的笑臉,自己也一臉燦爛的笑顔。
周博突然明白,大家再也不像從前一樣,怨天尤人的混日子,每一天仿佛都是新的開始,每一個人都充滿了活力,原來雪見帶給大家的,就是--希望——這兩個彌足珍貴的字呀!
這個美麗到極點的小小人,或許不是絕頂聰明的,或許不是才華橫溢的,但她就像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照射着這個家,又溫暖着每一個人,這個小小人,正是屬于我周博的!
每天早晨起來,七娘都會帶着八郎九郎,先繞道去稻田裏放鴨,雪見把兒時的那首“生産隊裏養了一群小鴨子”略改了改歌詞,教給她唱。
現在所有的小鴨包括大鴨,都被陸續放入了稻田中,并沒有發現鴨子吃禾苗的情況發生,這讓大家一直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稻田裏養了一群鴨子,這鴨子還不吃禾苗隻吃雜草?這分明就是妖法!這分明就是周家的那隻狐狸精施的妖法!村裏流言慢慢又起來,周家自己不當回事,但周家幾位伯伯叔叔現在因着和周家兄妹都走得很近,又爲以前自己的所爲慚愧着,可容不得别人這樣抹黑周家,于是找到了裏正。
周家三郎教着全村的孩子識字念書,不收半分的束脩,卻讓村裏人非議着,裏正很是惱火!而且白知縣的兒子,現如今三天兩頭的住到周家,要是知道了此事,他這個裏正想必是做到頭了!
王俊峰知道爹爹要是開全村大會,必不能讓白逸天知道此事,他正找周康早早出來商議此事,就看見那白家公子的馬車一早就從周家出來,往大青山方向駛去。
原來白逸天一心想打幾隻野雞解饞,現在正是讓不言駕着馬車,把他們送去大青山。
不管怎麽說,知道白逸天不在村裏,裏正就放心的先到學堂裏,給學生又放了一天假,然後再把村民集中到廣場,開了一個大會。
當然,周家兄妹并不知情,也沒有參與。
看到人到得差不多了,裏正強壓住自己心頭的惱怒,輕咳幾聲,現場漸漸安靜下來。
雖然心情複雜,但裏正沒有廢話,直奔主題:“正農忙的時候把大家夥叫過來,不多說,就是爲了這一陣子村裏的謠言!”
平山村一直是縣裏的貧困村,村民也大多膽小而木讷,平時湊個樂子聽個熱鬧還行,但裏正親自開大會讨論,都覺得事态嚴重,一時沒了聲息。
“謠言呀!都是謠言!”裏正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嚴肅地說:“說到底,不就是欺負周家老二那一大家子沒人管的孩子嗎?這周老二家裏以前可是咱們四裏八鄉,全縣甚至全州的首富,現在覺得人家落迫了,就可欺了?人家正經的爺爺奶奶伯伯叔叔都還在哩!”
遞個眼色給周家大伯周尚文,周尚文端着架子站起身,慢條斯理地說:“同村幾十年,大家想必都知道,我們周家這幾十年在平山村住着,田地可能不是最多的,但修的宅子是最大的,出的讀書人是最多的,家裏的娃兒也是最出息的!”
見到周家人主動出頭,下面有人交頭接耳着,别管愛聽不愛聽,周尚文這話倒是真的。
裏正見有些跑題,忙問了一句:“現如今住在老二家的那個少年公子……”
周尚文得意地點點頭:“正是咱安甯縣白知縣家的公子!”
知縣的公子?!人群嗡一下亂起來,那是父母官呀!怎麽?知縣的公子,居然就是常和周家折腿的少爺,一同在田邊遛達的人?不可能吧?
裏正的眼神一轉,目光逡巡了開去,現在這個陣勢,在他意料之中。
這時有人壯着膽子問了句:“還,還有一個老頭呢?”
“什麽老頭?”周四叔周尚能在人群裏怒斥:“那是在皇城裏當過禦醫當過皇差給皇帝看過病的徐神醫!徐神醫那是給我家博哥兒免費治腿,咱們這大順國,能請到徐神醫看病的能有幾人?請到了還給免費瞧病的,那是什麽人物?!”
“周老四說的,可是真的?”一時間,人群裏嗡嗡不絕。
這個常常袖着手在村裏打轉的老頭,居然是個神醫!還在皇城裏待過!
但議論歸議論,皇帝,還是離大家遠了些,沒有什麽感覺,但白知縣爲人方正愛民如子,可是人人稱贊的好官!
聽了半天的閑話,裏正的親家萬懷山蹭了出來,在人群裏大聲說:“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周家手眼可通着天哩。”
有人悄悄的撇撇嘴,還沒等說話呢,周家三叔接到裏長示意,大聲說:“我們家學哥兒可擔着村裏的先生,學問是白知縣也誇過的,人品大家也是都看得到的,可讓誰家出過束脩?”
“周老三說得有理!”一時之間,衆人均點頭稱是,誰家沒個孩子沾光?就算現在沒有,但以後有了孩子,也要讓他進村裏免費的學堂的。這要是周家惱了,這孩子們從此可就沒學可上,以平山村的能力再請一位先生可是請不起的,讓哪兒找不要錢的先生去?
養蜂戶羅志強被人在後面捅了捅,剛要說些什麽,卻看到裏正的眼光掃了過來,就吓得閉上了嘴,稍稍一側身,把身後之人讓了出來。
急脾氣的當場就問:“裏正你就說吧,是誰造的這種謠?”
還有人直接表态:“若誰家以後故意跟周老二家過不去,先得問問咱們全村的人幹不幹!”
附和之聲一片。
聽了這話,裏正的神色就微微一松,面對着鄉親略現溫和之色。
“還能有誰?”周康斜眼看了看羅志強身邊的洪氏,“日日無事就扯老婆舌頭!”
王鍋扣看大家都拿眼角撇着自己的媳婦洪氏,往後更縮了縮,于是洪氏隻能再捅捅前面的羅志強,羅志強無法,壯着膽子問:“周老二家那個狐狸精呢?可是有人親眼見她小年兒夜打月亮裏飛下來,飛到周老二家的,還有咱們大青山從來沒有比野豬更大的野獸出現過,現在咋就出來了熊呢?”
要說這大青山,其實并沒有多麽高大險峻,但森林覆蓋極廣,簡直就是爲野生動物提供了天然的生存家園,村民随時可以見到野豬、野兔等動物在林區出沒,而大型的食肉動物在近幾十年内幾乎無人看到。
周家幾個堂兄弟們,早就聞聲圍了過去,見是村裏唯一的養蜂戶羅志強,他是十幾年前入贅到平山村的,平時和王鍋扣家走得最近,而王鍋扣的媳婦,正是村裏第一長舌婦洪氏。
周康一把拎住羅志強的領子,吼道:“我們家博哥兒遇熊又咋地啦?還不是好好的囫囵個兒在家養着?你遇上熊試試,能活着下山不?”
用手制止了周家幾個兄弟的躍躍欲試,裏正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才不痛不癢淡淡地說:“這周老二家若真有狐仙庇護着,若有人敢把狐仙惹怒了,可就不是死一人死一家的問題了!”
羅志強還沒吭聲,一邊看熱鬧的洪氏臉先綠了,雙眼一翻,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