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康的酒自然早醒了,也知道自己大過年的丢了人,看周博若無其事,他反倒态度上親熱許多,沒再見到雪見,周康的心裏不由的怅怅的。
周尚文家的院子,雖然不如老二家的大,但在村裏也算是數一數二了,現在院子正中已經燒起了一人多高的鬥香,整個院子彌漫了濃而嗆人的香火味,祠堂裏的牌位前供桌上,排列着整雞整魚豬頭羊頭,點着明晃晃的大紅蠟燭,蠟燭中間,放着銅香爐。
周博兄弟恭謹的跟在周家長輩的身後,三磕六拜,祭着周氏祖宗。
祭了祖,收好供品供桌,周博兄弟婉拒了大伯客套的留飯,又帶着衆人去裏正家轉了轉,就放大家各自玩去了。
昨夜從子時開始下了半晚上的雪,現在平山村更像是白雪包裹着一般,村裏常走的小道自然是早早就被清理得幹幹淨淨,每家門口也都堆了各式各樣的雪人。
平山村地偏人少,哪有什麽好玩的,除了略有些家底的會去縣城逛逛,平山村最熱鬧的就是大青河了!
不光是孩子,因着大年,村裏有閑的男女老幼即便沒有錢做新衣,也要把舊衣漿洗的幹淨服帖,都精神十足地來了。
有的在冰上打陀螺,有的在玩各式簡單的冰橇、冰滑子、冰趟子。
趁着周博不在家,雪見和二虎倩兒小妮早早就到了大青河,和村裏相熟的一幫孩子在玩冰床。
看到冰上人越來越多,雪見眼珠轉轉,就想出了打冰球的小遊戲,材料都是因地取材,用木闆釘成球拍樣或者幹脆就是木闆,冰球是直接以熟皮縫制内填以毛或其它東西的圓形實心丸,球門大小不拘,随手拾得一物作爲标志。遊戲簡單易學,人數多少不限,大家自行分隊,人數相等就行,不一會功夫就玩得熱火朝天。
周圍的鄉人們還因着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狐狸精,興奮中到底有些怯怯的,但到底被新遊戲吸引,又看張家馬家王家和“狐仙”平安相處,那馬家的混小子二成,手裏的木闆拍出去,一冰球正砸在“狐仙”腦門,“狐仙”居然也隻是跑到岸邊抓起一把雪,追着往二成的脖子裏塞,并沒有祭出仙法妖術懲罰,也就不再怕了。
加入遊戲的人越來越多,慢慢就按年紀性别分出組來,連二娘這樣平時自律的小娘子,甚至連張大山這樣平時不苟言笑的,也和相熟相好的幾個村人玩了起來,就别說其他的大人孩子了。若不是杜媽來叫,雪見他們午飯也險些誤了。
午飯的時候,本着食不言的規矩,大家胡亂的吃了幾口,各自約好了夥伴還要繼續呢,這次連三郎也被六郎拉走了,周金生和杜海聽說張大山也在玩,也坐不住了,略歇了歇,就跟着一起去了大青河。
雪見卻被周博扣了下來,周博盯着她腦門那一大塊紅腫,想着明天必定會青紫起來,冷冷地說:“呱噪!”就把雪見一肚子的不服氣堵了回去。
上完藥,雪見拉着周博說:“過大年呢,就讓我出去玩一會吧,不如你也出去呀,在家扮冰人,很好玩嗎?”
周博不理她,隻看書,她又說:“看來看去就這些書,再說你就算再看下去,學問也不如三郎,不如去鍛煉身體,對吧?”
看見周博的臉黑了下來,她撅起嘴:“又不是天天玩,初五過後,咱們就得好好規劃一下開春的生計了,通共就這麽幾天好玩的,大郎,大郎,大郎你就狠心吧!”
聽得她這樣柔柔地叫着大郎,任是鐵人的心,也都軟了起來。
周博慢吞吞起身,淡淡地說:“還不快點伺候少爺更衣?”
雪見歡天喜地的伺候周博換了衣服,周博卻又正色說:“隻瘋過這幾日!”
雪見主動施禮道:“是,大少爺!”
周博說:“如果再受傷,就再不許出去!”
雪見接着施禮道:“是,大少爺!”
周博說:“不許瘋瘋颠颠,沒個丫頭樣!”
雪見大怒:“你妹……,你沒事吧,我們是去玩,不是去裝淑女!大——少——爺!”
周博終于大笑,看着這丫頭氣鼓鼓的臉,還真是一件讓人賞心悅目的事。
卻不料,這一笑,讓周媽和杜媽差點摔了手裏的東西,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也讓雪見腹诽半天,你就笑吧,就不怕把你那常年冰凍的下巴笑下來?
下午的大青河上人更多,且一片一片劃出了界線,鄉人玩樂本就少,又是這樣難得的大年,真是歡聲笑語不絕于耳。基本上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倆個的到來,隻除了周康。
周康的身邊是裏正的獨子王俊鋒還有王鍋扣家的長子王大寶,這三人以前都是相約去縣城廟會的,今年周康沒心情,隻得作罷。下午聽說河面熱鬧才來的,另外二人見周康遊戲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現在突然眼前一亮,被冰球打到都沒有在意的樣子,便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雪見正笑盈盈俏生生的站在那裏。
“這,就是,就是那個,那個狐狸精?!”大寶都有些結巴了。
周康和王俊鋒同時瞪他一眼,王大寶讪讪一笑:“小年兒那天晚間,俺娘親眼看見這狐狸精從月亮裏飛下來,直接飛到周二爺家。”
周康和王俊峰恍然大悟,原來流言果然是從村裏第一長舌,也就是大寶的娘洪氏嘴裏傳出來的。
明明是一個水靈靈豔嬌嬌的小娘子,讓這村婦一傳,就成了狐狸精!
周康眼珠不錯的看着雪見在冰面上跑跳,嘴裏輕飄飄地說:“雪見姑娘是半年前就跟着博哥兒一起來了,哪裏是什麽狐狸精!”
王俊鋒也笑言道:“若果真是月亮裏飛下來的,那便是嫦娥!哪裏是狐狸精可比的?”
王大寶不服氣地說:“俺娘親眼看到的,還能有錯?”
周康和王俊鋒心裏說,就是你娘看到的,才更會出錯!
大寶看他們不信,又說:“半年前周二爺家來的通共就十幾口子人,雖說不和咱們往來,但也有人見過,唯獨這個小娘子誰也沒有見過,你們再看她那模樣,分明就是狐狸精的樣子!”
周康無奈的回頭對他說:“雪見姑娘是博哥兒的丫頭,剛來就因着水土不服病了,一直未大好,後來好不容易好了,有一次和賢妹進城回來,還受了傷,就摔在這片冰面上,當時好象不是張大山就是馬木匠,還幫着去找了遊醫的。”
王大寶聽得半信半疑。
王俊鋒卻一臉的豔羨:“博哥兒果真是好豔福,聽說博哥兒當年訂親的就是帝都裏有名的美人,現在又有這樣的一個尤物……”
這王俊鋒雖年齡和周康相仿,但因着父親是這平山村的裏正,自己又長得儀表堂堂,所以親事上挑得狠了些,周康的女兒去年出生時,他才剛剛定了親,定的是和父親交好的本村萬懷山家的閨女萬彩霞,在本村也算是數得上的相貌,但王俊鋒卻總是有些遺憾的。
周康滿眼的惆怅:“可憐雪見姑娘,這等仙人般的模樣,将來必不被主母所容……”
王俊鋒也點點頭,歎道:“天下女人皆善妒,這博哥兒若如康兄這般懂得憐香惜玉,也是雪見小娘子的福氣,隻可惜你們家那位博哥兒,冰冷如石,唉,可憐呀可憐!可歎呀可歎!”
周康聽罷拿起手裏打冰球的木闆向他拍去,王俊鋒早料到他有這一招,及時跳了開去,幾個人又回到冰面上,加入到了歡樂的遊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