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家裏所有的男人由周博帶領先到竈房,擺上桌子,向設在竈壁神龛中的竈王爺敬香,并供上用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等。用饴糖供奉竈王爺,是讓他老人家甜甜嘴。
院子裏早就堆上芝麻稭和松樹枝,再将供了一年的竈君像請出神龛,連同紙馬和草料,點火焚燒,瞬間院子被火照得通明。
周博帶領全家男人,圍着火邊叩頭邊禱告:“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竈君上西天。有壯馬,有草料,一路順風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請對玉皇進好言。”
雪見帶着家裏的女人,用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敞口的容器,裝上井水和院内潔淨的積雪還有少許的礬,天寒地凍,不消片刻,就凍成邊緣結凍裏心有水的狀态,然後雪見帶頭用硬物将上部冰層敲一個小洞,再将水倒出,最後在容器外部稍稍加熱,将冰體取出,于空心處放入塞滿蜂蠟的麥稭杆點燃,燈内花燭清光閃爍,那光暈更是由内而外蔓出。
周博帶領衆人剛剛送過竈神,便聽得外院有妹妹們驚歎和輕笑聲音,更有孩子們忍不住的歡呼聲,夾雜着周媽和杜媽焦急又小聲叫着小姑奶奶,不由聞聲帶着大家走到外面。
平山村一般人家多爲栅欄圍院,隻有周家高門大戶,院牆極高。
而此時,那院牆上竟是排了一連串的奇怪的閃亮的東西,倒仿佛是冰做成的燈,那柔和的光影落入他的眼底,似是闌月清輝,更有一種溫柔的逼迫,讓大家無法不側目凝望。
那雪見,正站在高高的木梯上,用手裏的小壺在冰燈上澆水,好方便把冰燈固定在牆頭。
隐隐的,周博見那冰燈的燈身之上有水滴集聚,似要消融,卻又輕緩有緻,好似書本傳奇裏那傳說中的鲛人的珠淚,自有一種幽柔與妩媚的光澤,而雪見,就依在那燈左近,臉上帶着歡快的甜笑,朦胧的燈影下,依稀是從月裏下來,衣帶在風中飛舞,恰爲與這良辰好景相襯,讓人疑在夢中,又恐佳人随風而逝。
原來,衆人竟不是在賞燈,而是賞那月下牆頭麗人的千般嬌豔萬般美好。
隻怔愣片刻,周博就黑了臉,冷冷的說:“還不快給我下來!”
雪見手一抖,吓了一跳,幸虧梯子下面有三四個人扶着,否則還真得摔下來,她笑呵呵的慢慢爬下梯來,跑到周博身邊,假裝沒看到他的黑臉,拉住他的手:“大郎,看看漂亮不?”
她小手冰涼,周博心裏更氣,“喜歡作怪,不如就在牆上待一夜,如何?”
雪見撅嘴小聲嘀咕着:“偏你影響氣氛……”被周博一瞪,不敢再說下去,才發現自己的手反被周博暖暖的大手握住,隻得很狗腿的一邊念叨着今夜燈火通明不如少爺英明之類的話,一邊一路小跑着被他拉着回了卧房。
其他人見他們走了,才噓出一口氣,有埋怨其他人聲音大引來大哥的,有躍躍欲試自己動手做冰燈的,更有六郎和二虎邊添亂邊添彩的,三郎轉身回屋,再回來時,竟是拿了許多的顔料,更是爲冰燈添色不少,周家大院一時熱鬧非凡。
第二天一大早,張大山就來約周金生去打獵,大虎二虎帶着五娘和六郎,撐着冰床直接把他們送到大青山下,張大山着實的體驗了一把豪華冰床的速度和享受,一陣誇獎,他以爲大虎二虎是順道陪着五娘六郎出來玩,哪裏知道每天出門來冰捕,才是周家的正事呢。
他們走後,周家院外不一會就圍了一群孩子,對着牆頭的冰燈好奇的指指點點着。
其實此時裏面麥稭杆做的燈芯已燃盡,但昨晚就看到那些誘人的燈光了,也難怪孩子們一早就起來圍觀。
雪見晚上玩得雖然玩得瘋,但終究還是被牆頭北風凍着了些,鼻子就有些不通氣,人也恹恹的,怕又被周博訓斥,隻得強打精神。
因着周家今年很背運,所以更加重視今天的除陳布新掃晦氣。
二娘帶頭,大家都是盡力而爲地打掃房間,清洗器具,拆洗被褥,希望可以把晦氣統統掃出門,幹幹淨淨迎新春。
中午讓周媽和杜媽随意做了幾個菜,卻被孩子們馬上指了出來,弄得周媽和杜媽老臉讪讪的,平時雪見也很少親自下手的,但有她指揮着,味道好象就是不一樣。
午飯後,孩子們還要和雪見玩,周博卻說不舒服,讓周媽去燒了熱熱的火炕,雪見自然是要跟着過去侍疾的,讓孩子們好生的失望。
回到卧房,雪見唉聲歎氣的去裏間收拾床鋪。
周博假裝沒有聽見,坐在外間窗邊書桌前,拿着本書看起來。
雪見等着給他更衣呢,等着等着,熱炕暖人,被褥舒适,竟慢慢倚着床頭睡着了,迷糊中,有人抱起她幫她去了外衣,躺好在床上,蓋好被子,雪見于是沉沉的睡了。
等雪見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正覺嗓子幹澀,已有人扶起她,并端過水杯送到嘴邊,水還溫熱着,雪見一口氣喝完,才擡起頭看見周博冷淡的一張臉。
雪見就想,這個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跪地謝恩?不行,地上太冷,不如炕上又暖和又舒服;那我該不該以身相許?也不行,我是通房丫頭,好象八百年前就許過了;那我到底應該……
頭被人重重的一敲,周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象叨叨出聲了,她捂住嘴,打算打死也不認帳,“總敲我的頭,遲早會被你敲傻。”
周博冷笑:“不敲你就很傻了!還不快服侍你家少爺我更衣,沒眼色的呆丫頭!”
“是,少爺!”雪見半跪在床上幫周博脫衣服,“沒事長這麽高幹嘛。”
周博看着她燭光下紅潤潤的小臉,碎碎念的粉唇,還有亵衣内隐露出的一痕雪脯,不由的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