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可别再攔着我,就你們兩個人,起早貪黑也幹不了這麽多活計。”她倒不是不相信兒媳婦能吃苦,可要是光憑能吃苦的決心就能把事情解決了,那還有這麽多煩心事。
談到正事,剛才那點被撞見糗事的别扭就消失了,陳佑怡說道:“我正在想這事呢!活太多,光靠咱們三個人,肯定幹不完,我想雇幾個人來,盡快把地平整了。”
她的意思,是直接去縣城找人牙子,那裏幾乎算是初具規模的職業介紹所,随時都有合适的人選。
這個提議卻遭到了穆秀蓮的反對。穆秀蓮不隻是反對去人牙子那裏找人,她壓根就不同意雇人這個做法。
“咱家就是小老百姓,你見過誰家小老百姓雇人幹活的?那是地主家才會做的事。”穆秀蓮一聽完就斷然否定:“要是咱家雇人幹活,村裏人不知要怎麽在背後編排了。”
原本因爲秦家在一年之内日子有了起色,就惹來不少人的眼紅。這要是真做出了地主老财的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爲秦家真的家财萬貫,多到用不完了,引人嫉恨。
“您這是想太多了,咱雇人是給工錢的,隻要有人肯幹,别人愛說什麽,誰也攔不住啊。”陳佑怡勸道:“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平地,過了時節,怕種下去的東西長得不好。”
秦子恒也幫着勸說,但不管兩人怎麽勸,穆秀蓮就是不同意。
“别的事情都依你們,這件事你們得聽我的。”穆秀蓮語重心長,歎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們還年輕,不知道閑言碎語有多厲害,咱們得罪不起那些人。”
在她看來,兒子媳婦都缺乏鄉下人的常識。兒子是個男人,粗心大意,又從年少時就去打仗。兒媳婦又是金枝玉葉出生,從來沒幹過農活,也不懂得鄉下人也有鄉下人的活法,和貴族老爺們不一樣。
因爲穆秀蓮的阻攔,這天到最後也沒談出結果。小兩口都挺無奈,商量了一下,還是娘的開心最要緊,賺錢也是爲了養家,不就是爲了孝順父母嗎?不能本末倒置,爲了賺錢和穆秀蓮鬧僵。
“咱兩先幹着,能幹多少是多少,一邊幹活一邊想辦法。”陳佑怡的主意是先給穆秀蓮面子,順着她的意思,再每天消磨她的意志。
“每天起早摸黑,累個半死再回去,看她心不心疼。”陳佑怡站起身甩了甩胳膊,感歎道:“估計也不用裝,一天下來我就本色演出了。看别人幹活都挺輕松的,沒想到自己做起來這麽難。”
她的手上起了好幾個水泡,胳膊腿沒一個地方不酸痛的,這要是全部自己幹下來,回頭得在床上躺上半個月。
秦子恒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有些心疼:“去水裏浸泡,能緩解疼痛。我來幹活就行,你去休息。”
“你也休息一下,光靠咱兩是幹不完的。”陳佑怡反手拖住秦子恒,把他也拉到小溪邊坐下了:“我看看,你的傷勢如何。”
秦子恒攤開手掌任由她看,他倒是沒有因爲勞作而起水泡,但那隻是因爲他的手上早就長滿了老繭。指尖,掌心上端,虎口,都覆蓋着一層粗糙的繭子。
“這些都是打仗的時候練出來的嗎?”陳佑怡伸手去摸,一想到這是多年的風霜集結而成,就忍不住爲秦子恒感到心酸。
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保家衛國,建功立業,哪是這麽輕易做到的事情,每一寸邊關,都是将士們的血肉築起的城牆。
她不想提起往事讓秦子恒傷心,也讓自己尴尬,故作輕快地說道:“我偷偷地托人帶口信給林嫂子了,她會幫忙去人牙子那裏相看,這兩天應該就會有消息。隻要咱兩裝可憐,實在幹不動,娘還能在後面拿着小皮鞭抽我們不成?又不是周扒皮。”
昨天幹了一天活,灰頭土臉地回去,就看到穆秀蓮有點動搖了。加上穆秀蓮爲了讓他們少幹一點,搶着幹活,自己也累得夠嗆。
可是這一大片山林,哪裏是她一個人搶着幹,就能整個翻一遍的範圍,昨天一整天,三個人加起來,就清理了底下幾塊地的雜草。遇到樹木,還需要連根挖起,也是一個巨大的體力活。
穆秀蓮勞作了一天,她本來也不健壯,回去就有些腰疼。所以今天就被按在家裏不準出門,好好休養。
出于看病吃藥更費錢的基準,穆秀蓮雖然心裏焦急,還是聽了勸,垂着老腰擔負起給小兩口送飯的任務。
“聽你的。”秦子恒也清楚,光靠一己之力,就算他不吃不喝,日以繼夜,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内幹完,雇人是必要的。
這一天,兩人除了在穆秀蓮送飯來的前後做出熱火朝天的假象,其餘時間就光明正大地偷懶,一邊聊天一邊幹活,不知不覺就天黑了,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哪來的這麽多話可聊的。
回去之後,陳佑怡确實也不用假裝,就算沒拼命幹活,也是真的累,差點捧着飯碗睡過去了。
“不然明天你還是在家休息,陪陪娘,地裏我一個人去就行。”秦子恒扶了她一下,讓人靠在身上,免得摔下去。陳佑怡也就是太累了迷糊一下,沒真睡着,馬上跳醒,給秦子恒使了個顔色,秦子恒會意,适時說出了獨挑大梁的‘豪言’。
陳佑怡馬上接下去道:“那怎麽能行?這麽多地,你一個人又沒有分身術,披星戴月也幹不完,咱家就你一個壯勞力,可不能連你也累倒了。還是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沒事,我還能忍着。”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穆秀蓮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隻覺得他們又懂事又辛苦,心裏的平衡又傾斜了幾分。
她的一舉一動,陳佑怡都暗中盯着,看到這種模樣,向秦子恒眨了眨眼睛,偷笑了一聲。
事情也是趕巧,沒等穆秀蓮主動說出同意雇人的話,晚飯後,有人來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