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隻能擦了把熱汗,勉強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好,好吃,嫂子你的手藝比京城那些飯桶廚子好上千百倍,他們哪能跟你比!”
“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陳佑怡親切地把幾道超辣的菜都端到王大牛面前,殷切地道:“大牛兄弟愛吃,這些都留給你,都吃光,别剩下浪費了!”
王大牛一瞬間通紅的臉差點變青,但他不愧是跟着秦子恒在沙場打滾幾年的資深勇士,頭一昂,視死如歸一般,铿锵有力地道:“好!嫂子放心,我王大牛面前,就沒剩下的糧食。”
看在秦将軍的面子,就是毒藥,他也能眼一閉心一橫灌下去。奶奶的,老子這麽多年的沙子拌飯都吃下來了,還怕你一個小辣椒!
王大牛給自己加強了心理建設,鼓勵了自己一番,下筷如沖鋒,勢不可擋,居然沒一會兒就吃掉了一半。
這下輪到陳佑怡心驚肉跳了:“大牛兄弟,吃不完可以留着下頓吃,本來就煮的多了些。”看着王大牛吃得滿頭大汗,一邊吃一邊嘶哈作響,她心裏那點賭氣就消了,原本也不是什麽真生氣,就是捉弄人而已。
沒想到這個王大牛不但心眼實誠,這意志也是堅定到令人佩服,都被辣出一身汗了,還是堅持要把菜吃完。
秦子恒擡眼看向陳佑怡,陳佑怡裝模作樣地移開了視線,心裏着實有點後悔。
不過這點後悔,很快也消失了。
王大牛把菜吃完之後,居然連湯也不放過,捧起大海碗喝幹了。放下碗,他居然還有點意猶未盡:“嫂子,這菜可真好吃!開頭吃着有點辣,這後面越吃越香,越辣越有味,不辣還不夠帶勁!”
想不到這王大牛還真是個喜愛辣椒的,這是把他的嗜辣屬性解放出來了嗎?陳佑怡笑得有些微妙:“大牛兄弟喜歡就好,呵呵,呵呵。”
“喜歡,我王大牛還是第一次吃飯這麽痛快!”寒天凍地的,王大牛居然熱出一身汗,鬓角的頭發都沾濕了:“嫂子,今晚也煮這個菜,我還能再吃兩盤!”
陳佑怡能說什麽,她還能說什麽,隻能答應下來。
“瞧你這事辦的,這下開心了?”幫忙收拾碗筷,瞅着沒人的時候,秦子恒無奈地道:“你們兩個,真是……多大的人了,還這麽鬧騰。”
一個兩個的,都要他操心。
陳佑怡笑道:“我也沒想到,居然歪打正着,正好碰見個喜歡吃辣的,這都是緣分。”
這‘緣分’就此愛上了辣味,無辣不歡,天天等着吃陳佑怡那手好菜,一直吃到了正月十五。
除了第一天喝醉酒那次,被扛進秦子恒和陳佑怡的屋子,王大牛醒來之後,就不肯再踏進去一步,一直住在原本陳佑怡住過的那間屋子,晚上去,早上過來。
這天他再來時,身上背了個包袱,是他來時的那個。
“秦大哥,這些天叨唠你們了,這是我一年來最開心的幾天了。看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回去我會給兄弟們帶消息,不必挂懷。”
秦子恒挽留道:“今天是元宵,吃了再走。”
“好。”王大牛也不推辭,真的坐下來吃了元宵,吃完了拍拍屁股回程去。
秦子恒和陳佑怡帶着秦淮,一路送他出村。
“行了,就到這,再往前走,就出去了。”王大牛躬身向秦子恒行了一個大禮:“我回去了,秦大哥,你多保重!”
“保重!”秦子恒回了兩個字,也隻有着兩個字,其他的,他已經都失去了。
王大牛就像他匆匆地來一樣,又匆匆地走了。即使再寬厚的背影,也是會漸漸消失的,很快,他的身影越來越小,終于看不見了。
秦子恒的視線還在空無一人的郊野之上,隻是不知道他看的是單單一個老友王大牛,還是過去許許多多兄弟,抑或是曾經的自己。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陳佑怡想安慰他,想了半天,想不出适合此時的話語來。言語能夠安慰的傷感,充其量也就是浮于表面的傷春悲秋。真正掩藏在心底的傷感,是不能被三言兩語打動的。
她知道自己多說什麽,也不能真正填補秦子恒心裏缺失的那一塊。但即使這樣,她也想做點什麽。
手指蜷縮了一下,陳佑怡悄悄地握住了秦子恒垂下的手。
同樣是溫熱的體溫,也有細微的差别,秦子恒蓦然動了一下手指,像是有些意外,下一刻,又暖化爲溫情,反手握住了陳佑怡。
“回去吧,外面冷。”秦子恒露出一個笑容,雖然還是淺了些,因爲是真實的,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不少。
陳佑怡也跟着心情好了起來,離别的惆怅還在,但喜歡的人也還在,日子還要過下去。
“走走走,快回家,外面好冷啊!”陳佑怡一手拉着秦子恒,一手牽着秦淮,假裝哆嗦着往回走,臉上卻是笑着的。
她低頭看向秦淮,看到他眼角有一點微紅未退,故意驚訝地道:“咦,小淮,你居然哭了?想不到你這麽舍不得大牛兄弟,啧啧,舍不得都掉眼淚了!”
年幼的孩童還未曾經曆過幾次離别,每一次都傷心地格外清晰。秦淮被人大聲揭穿了心事,又羞又惱,瞪了陳佑怡一眼,掙開她跑了。
“你做什麽老逗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臉皮薄,一會生氣了還得去哄着。”秦子恒有時候有種陳佑怡真是閑得慌的感覺。反正是鬧着玩,陳佑怡有分寸,秦淮也不會真生氣,他也不會幹涉。
但确實覺得這兩人有些無聊。
陳佑怡斜了他一眼,嘴角上揚:“你這叫沒情趣。打打鬧鬧才會熱鬧,一看你就是從來不和别人開玩笑的。”
她笑着問道:“是不是以前總有人說你像塊石頭,油鹽不進,無趣乏味?”
豈止呢,還有人用上更誇張的修辭,說秦子恒像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