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知道母親在外面守着,就是再借他一張臉皮,他也幹不出這種‘寡顔鮮恥’的事情來。
他是在事後,聽到窗外的一點動靜,才發覺有人。集中精神探聽之後,才知道是穆秀蓮。
穆秀蓮在外面蹲了半宿,爲了她的寶貝孫子孫女,她硬是耐着天寒地凍,非要得到一個結果不可。
沒想到兩個小崽子磨磨蹭蹭,半天才成事,害得她站起來的時候,腳都凍麻了,跌跌撞撞地走路,不能再像來時那樣蹑手蹑腳。
結果就被恢複冷靜的秦子恒察覺到了。
秦子恒一開始的反應也是羞澀難當,不過他性子更強硬些,一下子就猜到了穆秀蓮的意圖,在零星的不好意思之後,也就把這事壓下了。
不過看到陳佑怡的毫無察覺,以及穆秀蓮的喜上眉梢,這一天的秦子恒格外的沉默。
秦家親族不旺,往年還有秦大伯家礙着情面來往拜年,自從徹底鬧翻之後,兩家就斷了,過年自然也不會來自讨沒趣。
前三天是各家走訪親戚的日子,在一片忙忙碌碌之中,秦家顯得清淨多了,就隻有林氏帶着小虎子來了一趟,坐了一會就回去了。張嫂子也來了一趟,他們兩個都是孤家寡人,娘家呆不長,夫家又早斷了聯系,也是清閑一派。
清閑歸清閑,秦家人一點也沒覺得哪裏不好,反而開心得很。說起來,他們一家也是命運叵測,一家人聚少離多,這麽和樂地過個團圓年,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陳佑怡人際交往做得不錯,但本性還是偏愛安靜,對于這樣溫馨又不是甯靜的日子,滿意得不得了。
唯一的瑕疵,就是秦子恒了。
自從那晚打破了那層關系之後,秦子恒的害羞隻維持了一天,等到第二天醒來,陳佑怡差點覺得眼前這個秦子恒也是被人換了芯子,根本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了。
前一天的時候,兩人還明顯處在有些尴尬的氣氛之中,不小心的肢體接觸,都能讓兩人臉紅心跳,恨不得像個小兔子一樣一蹦三尺高。
比如說,陳佑怡給秦子恒添茶水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秦子恒像被蠍子蜇了一口,手都不穩了,茶水晃得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瀾。
這樣羞澀的秦子恒,讓陳佑怡心安下來,因爲知道了不止是她一個人在害羞,這能讓她有底氣一點。
可就隻隔了一晚,秦子恒跟變了人似的,突然就百毒不侵了。
早上起床的時候,秦子恒很順手地幫她撩起了長發,神态自然得像是同樣的動作做過千萬遍,爛熟于心。
這隻是讓陳佑怡又些微的疑惑,等到秦子恒再三地靠近她,有意無意地增加了許多根本不必要的肢體接觸,她才确定下來,秦子恒就是故意的。
這算是開竅了嗎,還是性情大變?陳佑怡一整天都戰戰兢兢,老老實實呆在碗裏的魚突然活蹦亂跳地到處跳彈,有點吓人。
沒等她琢磨出個所以然來,初五這天,家裏突然來了客人。
這天,秦家人照常在聚在一起閑聊,聽秦淮讀話本,院子外面傳來一個嗓門,在屋子裏就能聽到院門那邊傳來的聲音。
“有人在家嗎?這門都開着,将軍,你在裏面嗎?”院門外的人喊了兩聲,聲音由遠至近,已經自發地走了進來。
陳佑怡聽到那聲‘将軍’,驚訝了一下,馬上醒悟過來,是秦子恒以前的部下找來了。果然,她看過去,發現秦子恒萬年不變的神色動了一下。
“這聲音……”秦子恒一邊說着,一邊走了出去,說道:“果真是你,王大牛。”
王大牛看到秦子恒出來,飛奔向前兩步,撲通一聲,單膝跪下行了個大禮:“将軍,大牛終于見到你了!”
他一個三大五粗的漢子,站起來身高和秦子恒差不多,厚度卻有兩個秦子恒,就這麽當着衆人的面熱淚盈眶。
秦子恒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重逢沖擊到了,居然沒阻止,也沒去扶人起來,就這麽愣愣地站在那裏。時間不過是須臾,也像是千萬年,秦子恒這才像是回魂一般,上前扯住王大牛,把人硬扯了起來。
“我早就不是什麽将軍了,你别再這麽叫我,大家兄弟一場,叫我子恒足矣。”被奪了的不隻是官位,還有秦子恒的一身驕傲,他現在隻是個平民百姓。
王大牛呼呼地喘氣,幾乎能真的看到熱氣從他的鼻子裏冒出來,像是一頭蠻牛,倒是配得起他的名字。
“皇帝老兒不知好歹,将軍你爲了大陳,爲了皇帝打了這麽多年仗,流血流汗,結果換來這樣下場,兄弟都替你不值!”
王大牛滿腔憤慨,就差指着皇帝的鼻子開罵了,膽子也是大到包天了。
“收聲!”秦子恒按住王大牛的後頸,沉聲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你活了一大把年紀活到狗肚子裏面去了,竟然敢在後面議論皇上,不要命了!”
不等王大牛反駁,秦子恒一把将這蠻牛一般的部下拎了進去,陳佑怡會意,在門外查看了一遍,沒人,随即關上了院門。
王大牛被壓制住,看起來他對秦子恒很敬畏,被訓斥之後,勉爲其難地壓低了聲音,但語氣裏還是餘怒未消。
“皇帝能做得出來這種荒唐事,還怕别人說!”他冷哼了一聲:“皇帝爲了哄女兒開心,害得朝廷棟梁削職爲民,這都是全京城的笑話了,哪個不在背地裏笑話!”
扯到當初的事情,陳佑怡不禁有些尴尬,哪怕那些事都是原主幹的。
秦子恒正色道:“你既然知道,連京城的人都隻敢在背地裏咬耳朵,誰借你的膽子嚷嚷地十裏八鄉都能聽見,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辱罵皇帝,是能殺頭的大罪。
秦子恒的壓迫感釋放出來,王大牛抵擋不住,在低氣壓下照着秦子恒的意思,保證以後決定不敢再說渾話,這才被放過。
王大牛爲人豪爽,沒把秦子恒的訓斥放在心上,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到在座的幾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