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邊的沈若蕭正在收拾銀針,她抿了抿唇。
眼神中閃過一抹糾結,她還是忍不住開口。
“父皇,您就不覺得這些年您對昊王虧欠太多了嗎?”
她直直的看着皇上,如清澈的湖水一般讓人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皇上愣住,一時眸光瞬間帶着幾分無奈,愧疚。
他躺在床上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做的錯事被人這麽指出來,難免讓他有些難受。
“父皇,您雖然是天下的皇帝,可也是昊王的生身父親,您要做的事情不僅僅是治理國家,還要教育孩子,可您自己說說,這些年來你對昊王真的有做到教養的職責嗎?”
“朕……”
回答沈若蕭的是皇上的沉默。
沈若蕭收拾好銀針,坐在他的身邊,語氣沉重的繼續開口。
“您知道他這麽多年來生活有多不容易嗎?一個母親早死的皇子,要在這深宮之中好好存活下來,有多不容易,您不清楚嗎?”
聞言,皇帝一臉的愁思纏繞,眸光投向虛無。
“朕看到他就會想到他的母妃,朕的心就會鑽心的疼,朕越是不關注他,他便自甘堕落。”
“您說他是纨绔也好,堕落也罷,可是如今朝局動蕩,隻有他這個纨绔願意站出來,領兵前往邊疆安定百姓,他真的是纨绔嗎?有纨绔願意做這種事嗎?”
“如今您的身體敗壞,是他的妻子前來替您看病,讓您得以好好活下去,有賊人想謀害您的性命,還是他的妻子勉強讓您存活,您想一想,您這心過得去嗎?”
皇上的神情随着她一句一句的話從嘴中說出,就一點一點的難堪下去。
心髒也如被人揪着一樣,生疼生疼的。
這些年來,對待這個孩子,他真的虧欠太多了。
多到如今被人說出來的時候,他竟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因爲他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孩子經曆過什麽。
當沈若蕭停下時,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神茫然的盯着虛空。
“是朕的錯,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語氣中的蒼涼之感讓人不由得泛起點點波瀾,沈若蕭眼眶微紅。
一句是他的錯,就可以彌補所有的過錯了嗎?
承認錯容易,可這錯終究造成了不可彌補的傷害。
這些年的歲月已經匆匆過去,軒轅昊曾經背負承受過的東西不可能随着皇帝的惋惜統統消散。
“蕭兒,是朕沒有好好把這個孩子帶好,是朕差點磨滅一個可造之才,可他也是幸運的,因爲這些機緣巧合能遇到你這麽一個賢妻。”
他不過說了兩句話,就猛地咳嗽起來。
蒼老的身子骨佝偻着,五官随着咳嗽扭曲,曾經壯碩的帝王,如今憔悴成如此地步。
沈若蕭有些慌張的看着他,她差點忘了,情緒太激動也是會導緻病情不穩定的。
他一手捂着嘴,一邊艱難的說道:“等他回來,朕一定會盡朕的全力去補償他,也請你替朕好好待他。”
即便說話時帶着一股無力感,可他如同宣誓一般,把這些話說的清晰明了。
沈若蕭拍着他的背,給他順着氣,一時心下有些感慨。
“兒臣知道了,父皇,您也不用太過于憂心,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出謀害您的兇手。”
皇上點點頭,氣息漸漸平穩,躺在床上,呼吸淺淺的。
沈若蕭拿出一粒藥丸,白嫩如蔥的手上握着一黑黑的藥丸。
“父皇,我現在有一個想法,覺得您可以用一用,我手上有丹藥,可以讓您保持虛弱的狀态。
“虛弱狀态?”皇上有些不明所以。
“您隻需要假裝昏迷,到時候若有賊人想謀害,您必定可以發覺,我們也就可以把這個賊人抓出來,讓您讓我們都能安心下來。”
皇上點點頭,在她的服侍下緩緩将丹藥咽進口中。
随着丹藥在腹腔中緩緩融化,他的神色閃過一抹淩厲,帶着一股兇狠的姿态。
堂堂一個帝王,居然在自己的皇宮之中被身邊的人給謀害到這種地步,是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忍受的恥辱。
沈若蕭替他把被子蓋好,就起身行了一個禮,清麗的人兒嗓音空靈。
“父皇,兒臣先告退了,您且好好養護身體。”
皇上點點頭,目視着少女挺拔的身影漸漸走出視線,這才緩緩将眸子閉上。
剛出了寝殿,皇後就急急忙忙的迎了上來。
“蕭兒,皇上怎麽樣?”
焦急的她走上前,滿是期待的問道。
沈若蕭收斂住身上冷清的氣勢,帶着一股頹然。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雖然兒臣已經将父皇體内的毒素排盡,可是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兒臣也不确定。”
皇後大驚失色,滿臉凄苦,長長的睫毛下凝聚着淚水。
她哽咽着,“怎麽會這樣?怎麽會不确定醒的時間?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皇上沒有醒過來的機會了?你不要騙本宮,告訴我實話!”
她不等沈若蕭回答她的話,吸了吸鼻子。
“都是本宮的錯,沒有管好那些下賤的宮女,是本宮的錯!”
她一邊說話一邊伸出手摸着眼淚,轉頭對着簾幕,如同穿過簾幕看見了皇上一樣,一臉凄切。
“皇上,你可千萬要好起來呀!不然,不然本宮也不活了,嗚嗚嗚,皇上……”
雍容華貴的貴婦人痛哭失态到如此如同癫狂的地步。
不明真相的人恐怕會感歎一句好一個夫妻情深。
“皇後娘娘,父皇并沒有太大的事,隻是昏迷,相信過些時日他一定會好轉的。”
沈若蕭帶着一股寬慰,不太走心的拍了拍她的背。
這後宮的女人水深得很,每一個的演技都可以拿到現代去競争影後了。
聞言,皇後點點頭,低頭抹淚水的一瞬間,卻在眼中閃過一抹憤恨以及欣喜。
該死的臭丫頭!偏偏還要來插一腳!
這死丫頭壞了她多少好事了!她遲早要弄死她!
不過,那該死的幸虧沒醒過來!
想到這裏,心情愈加的好,皇後雖然表面還是維持着傷心的姿态,心中早已樂出聲。
“唉,蕭兒,因爲皇上的事,一直忙活了這麽久,回去休息吧。”皇後止住淚水,憐愛的說着。
沈若蕭點點頭,行了禮之後就退去。
随着她已經走遠,皇後臉上悲哀的神色收了很多。
她對着守在一邊的一衆宮女太監擺擺手,“你們全部都下去,本宮想和皇上單獨說會兒話。”
她進了寝殿掀開簾幕,走進床邊,看着床上雙目緊緊嗑着的男人,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宮女太監們排好隊伍,腳步輕輕,很快就退出宮殿。
這偌大的房間中,一下子就隻剩下皇上和皇後倆人。
她坐在他的床邊,被褥微微塌陷。
皇後氣色紅潤,眉目精緻張揚,氣态非常好的她和床上躺着的這個男人簡直格格不入,沒有絲毫相像之地。
皇後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唉,皇上,你怎麽就病成這樣了?臣妾心裏苦啊,皇上啊,你可千萬不要有事。你要是有事,臣妾一定會按照說過的話做的,和你一起死。”
語氣是如此的情真意切,可眼神卻是平淡無波,甚至透着和語氣完全不相符的隐蔽的欣喜。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的演技是真的好。
“你還記得和臣妾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嗎?那時候我們倆人都好小,好年輕啊,你還是個眉目俊秀的少年郎,我也是個嬌柔俊俏的少女。”
說着,皇後的臉上透出一抹柔情似水繼續小聲呢喃着。
“我記得有一次我和你一起去賞花,我差點被蜜蜂蜇住,還是你把我拉開,讓我這皮膚逃過一劫。”
聞言,床上緊閉雙眼的皇上心下一顫,眼珠在眼皮底下轉動兩下。
皇後卻全然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全然沒有注意到皇上的異常。
“有時候我們夫妻兩人在榻上坐着,随便的說會兒話,臣妾就覺得好開心啊!和你能夠随随便便的相處,隻有我們兩人,不必拘泥太多的禮數。”
說着說着,她的神色開始由晴轉陰,透着無限的滄桑。
“臣妾可喜歡你了,經常爲您燒香祈福,可沒想到這祈福祈到最後,你居然還是生病了,這菩薩怎麽就這麽不長眼?若真的有病降臨到臣妾的身上就好了,何必難爲您?”
她絮絮唠唠的說着話,還假意哭泣兩下。
看着床上的男人依舊是那一副就快死了的樣子,語氣中的悲哀成分變得有些敷衍。
漸漸地,明明是情真意切的語句,她也不過是像照着念出來一般不帶感情
“母後,”一道聲音突然闖進她耳中。
皇後停止了說話,将頭轉過去,就看到軒轅齊走了進來。
眉目潤澤,一舉一動的溫柔儒雅之氣,翩翩少年,顧盼風流不過如此。
“父皇現在怎麽樣?兒臣聽宮女們說現在能不能醒可能都是個未知數。”
軒轅齊淡淡的開口,語氣平淡到如同在談論一個陌生人,不但絲毫的對自己親生父親的擔憂。
皇後冷哼一聲,滿是厭惡,“我剛說了這麽多話,也沒見他有要醒的痕迹。不過這活着倒是真的,都快死了,還能夠吊着一口氣,簡直是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