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蕭聞言,心頭頓時堵得慌,深呼一口氣後,眸色清明了不少。
“朱老爺,這件事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得好好處理才行。”
萬惡的封建社會,風塵女子又怎麽了?不能生育又怎麽了?
這封建的思想不知毒害了多少人哪!
沈若蕭輕聲歎着氣,緩緩走到朱老爺跟前,“若你處理的妥當,這件事或許還有轉機。”
聞言,朱老爺猛地擡頭,一雙微潤的眼角閃着希望,“姑娘,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還有轉機?”
剛說完,朱老爺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連忙抹去眼角的淚花,整了整衣冠,一本正經起來。
“不好意思,姑娘,請坐,”說着,他禮遇有加的伸手示意沈若蕭坐下說話,“姑娘方才所言還請明示。”
沈若蕭見狀,不緊不慢的撫平裙擺,端莊大方坐了下來。
“朱老爺,我早前私下見過令夫人,夫人的不孕之症還是可以治愈的,隻是你必須把顧莺莺的事情處理好。”
“可是……莺莺她應該不願意見我了,”朱老爺眉頭緊皺,鬓角的愁思溢出了眼眶。
沈若蕭輕輕搖了搖頭,取出了她從玉蘿身上拿來的熏香,遞到朱老爺面前。
“朱老爺,你可知這是何物?”
朱老爺仔細端詳片刻後,搖了搖頭,一雙眸子裏滿是疑惑。
“這個好似女子所用之物吧!”說着,他拿起熏香聞了聞,忽然眸心一亮。
“這個味道好熟悉,好似是我婦人房間常用的熏香吧!”
聞言,沈若蕭眉梢半凝,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不錯,這個就是令夫人常用的熏香,隻是這個熏香是來自顧莺莺的店子。”
“可是有什麽不妥?”朱老爺拿捏起熏香來,不禁有些沉思,眸底的悔意更加明顯。
“朱老爺你當年就因顧莺莺不孕将其掃地出門,你覺得她會心甘?你覺得是什麽造成令夫人不孕的呢?”
沈若蕭沒好氣的提高了音量質問着,眸光卻有意無意的瞥向地上的熏香。
聞言,朱老爺像是遭了晴天霹靂一般,連忙把熏香扔在地上,重重的靠向椅背。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就是害我夫人多年不孕的罪魁禍首?”
朱老爺驚恐的看着散落滿地的熏香,身子一陣寒顫,一雙枯槁一般的手掌立刻掩住了面頰。
“造孽啊!都是我的罪孽啊!”
沈若蕭起身上前把散落的熏香拾了起來,眸光凜了凜,微微有些憤怒的瞪着朱老爺。
“對,都是你造的孽,如今就由你去償還吧!”
朱老爺一怔,随後頹廢撐着發脹的腦袋,涕泗橫流,“如何償還?”
他無奈的晃了晃腦袋,寬大的衣袖也随着擺動,一副傾頹的模樣。
沈若蕭見狀,氣不打一處來,她上前就揪住朱老爺的衣領,怒斥道:“你還是不是個男人?自己做的事就應該負起這個責任!”
朱老爺一雙晦暗無光的眸子瞥了一眼沈若蕭,無奈的垂下了頭。
“如今我連莺莺的面都見不着,我如何補償她?”
“我帶你去見她!”沈若蕭義憤填膺的提起朱老爺,怒氣沖沖的往外走。
門前路過的仆人看到此情此景,紛紛指指點點的圍了過來。
“這姑娘是誰啊?怎麽敢如此對待咱們老爺啊?”
“是啊,莫不是老爺在外養的姘頭?”
一時間各種流言蜚語四起,沈若蕭斂了斂眉,幹咳兩聲,一把松開朱老爺的衣領。
“你收拾一下,我帶你去見她!”
說完,沈若蕭便頭也不回,大步朝朱門外走去。
朱老爺見狀,驅散來看熱鬧的仆人,抹了一把臉後,整了整衣冠,才快步跟了上去。
“姑娘等等我!”
不管怎麽樣,事情的确因他而起,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該站出來給莺莺一個交代了。
朱老爺連走帶跑好不容已跟上了沈若蕭的步伐,他氣喘籲籲的小聲說道:“姑娘,不如我們坐車去吧!”
說着,他攏着衣袖在額頭上擦拭着汗珠,臉色微微發紅,喘着粗氣。
聞言,沈若蕭側眸瞥了一眼朱老爺,有些不屑的翻了翻白眼,“乘車多沒誠意,你是想讓顧莺莺更加恨你嗎?”
一看這朱老爺腦滿腸肥的就是平常缺少鍛煉,這回倒要他好好吃吃苦頭才行。
沈若蕭勾了勾嘴角,腳下的步子邁得愈發快了,還不住的催促着朱老爺。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二人才來到莺莺香舍門前,沈若蕭注視了片刻牌匾,深深提了一口氣。
可剛當她擡腳準備踏進店内時,餘光瞥見朱老爺猶猶豫豫的揉捏着手心。
“朱老爺,怎麽了,都到了你莫不是想打退堂鼓?”
說着,不等朱老爺回話,沈若蕭沒好氣的伸手拽着朱老爺寬大的衣袖,就把他拉了進去。
朱老爺一個踉跄,直接向前撲去,一下子裝上了笑意盈盈的顧莺莺。
“哎喲……誰啊,這麽莽撞,仔細撞壞了我的熏香。”
說完,她憤怒的推開朱老爺,拿着絲巾不停的在身上擦拭着,随後擡眸看向沈若蕭。
“姑娘方才不是來過了嗎?是還缺什麽東西嗎?”
說着,她連忙挽着沈若蕭的胳膊就把她往店内拖,全然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朱老爺。
朱老爺被撞的頭腦發昏,好不容易扶着熏香架子穩住身形,他晃了晃腦袋,目光緊緊鎖住了眼前風韻猶存的女子。
“莺莺?”他不自覺得喊出了聲,腳下的步子卻像是千斤重一般挪不動。
顧莺莺聞聲,心頭猛地一顫,盈盈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這聲音……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認識!
好一會,她冷笑着勾了勾嘴角,一掃方才的市儈,眸光陰郁的轉過身來。
“姓朱的,你來這裏幹什麽?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出去!”
說着,顧莺莺埋着頭,快步走向朱老爺伸手就把他往門外推,力氣極大,手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朱老爺身形不穩,被推得連連後退,一雙眸子卻殷切的盯着顧莺莺。
“莺莺你這些年還好嗎?”
聞言,顧莺莺一愣,忘記了手下的動作,整個人怔在了當場。
随後她正了正身子,伸手捋了捋耳鬓的青絲,肆意的狂笑着:“好,怎麽會不好,你看看我現在穿金戴銀,生意紅火,怎麽會不好?”
說着,她端起雙手,故意在朱老爺面前轉了一圈,眸光的中怨恨卻是越發幽深了。
越笑她的聲音越發哽咽,随後她有些崩潰的嘶吼起來。
“你這個負心漢,是盼望着我過的不好是嗎?”
她捏着拳頭用力的捶打着朱老爺的胸口,“現在看到我過的這麽好,是不是很失望啊?”
顧莺莺像是渾身力氣散盡一般,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眸底流轉濃郁的憂傷。
朱老爺見狀,有些不忍,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一臉的心疼。
“莺莺,是我對不起你,這麽多年,我無時無刻在悔恨中度過。”
說着,朱老爺伸手抽着自己的嘴巴子,一聲比一聲響亮,一時間吓得店内買熏香的姑娘紛紛往外蹿。
此時,整個香舍内就沈若蕭、顧莺莺和朱老爺三人,沈若蕭有意的走到遠處的角落,避開他們的目光。
這種時候,她還是要懂味不能做電燈泡。
此時,早已淚流滿面的顧莺莺聽到朱老爺的忏悔後,怨恨的龇着牙齒,眸底一片赤紅。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你知道我這麽多年是怎麽過的嗎?”
“……”
見朱老爺沉默不語,隻是深深凝這眉頭,顧莺莺繼續嘶吼着:“我一介女子做生意,被人占便宜了都不敢吭聲,隔三差五的被人嘲諷是棄婦。”
一時間,顧莺莺像是發洩多年的積怨一般,吼的聲音嘶啞的不成聲了,才漸漸化爲無聲的哽咽。
朱老爺十分悔恨的垂頭坐在顧莺莺的身邊,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一切都是我做的孽,你怎麽懲罰我都可以,隻要你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别再爲難我的夫人了,她是無辜的。”
聞言,顧莺莺一臉錯愕的擡起頭,咬着下唇,眼淚順着久痕蜿蜒而下。
“說到底你還是爲了她,她現在也不能生育,爲何你不抛棄她呢?”
顧莺莺憤怒的上前,一把擰住朱老爺的衣領,用力的搖晃着。
“負了你已經讓我悔恨當初了,我怎麽能夠重蹈覆轍呢?”朱老爺眉頭緊鎖,滿心的悔意,聲音都有些顫抖。
“重蹈覆轍?多麽可笑?”顧莺莺凄厲的笑着,“對,爲我讓你的婦人不能生育的,就是想看看你是有多薄情,你這種人就不該有子嗣。”
說着,顧莺莺紅着眼睛,抓住朱老爺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
她恨,憑什麽她就要是那個被辜負被抛棄的人!
她用力的咬着,知道朱老爺的手臂處流出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大片的衣袖,她才緩緩松了口。
朱老爺忍着痛楚,悶聲不語,隻是滿心愧疚的承受着這一切。
“這都是我做的孽,才讓你如此怨恨,乃至于不擇手段報複,我不怪你。”
說着,朱老爺伸手在顧莺莺散落的發絲上輕輕撫摸着,全然沒有在意依舊血流不止的手臂。
随後,他伸手在懷中拿出一厚厚一疊銀票,牽起顧莺莺的手,把銀票整整齊齊的放在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