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藍玉,你别以爲找了幾個人給你撐腰,就不用還我錢了,趕緊還錢。”
龇牙咧嘴咆哮兩聲,見小厮橫上前來,他雙手防備的交叉在胸前。
“怎麽,你還想動手不成?”
小厮止住腳步,插着腰,怒目對着柳全有。
“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們家大少爺可是周春生周老爺的嫡長子,周老爺聽說過嗎?京城裏富甲一方的大戶,會欠你一個賣包子的錢?說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話說完,人群立刻躁動起來,三五成群的小聲嘀咕着。
“沒想到,他竟然是周老爺家的公子,難怪生的這般清秀。”
“我就說嘛!這麽文雅的書生,怎麽可能欠人錢不還,原來是有人想訛他呀!”
“真是羨慕,周公子好俊哦,好想嫁給他呀!”
周藍玉享受着衆人的欣羨贊美,他嘴角稍稍揚起。
做個富商之子感覺确實還不錯。
柳全有吊着下巴,一臉驚愕,他見衆人開始向着周藍玉一邊倒,眼底滿是不甘。
攝于小厮的威脅,他隻得膽怯的縮縮脖子,退到他的包子鋪内側,躲來起來。
小厮一個個鞍前馬後的幫周藍玉開着道。
“大少爺,走吧!老爺怕是等不急了。”
“好!”
周藍玉搖曳着折扇,亦步亦趨的朝着豪華馬車走去,面色淡定自若,他一甩長袍上了馬車,頗有一些富家公子的即視感。
實則他心裏咚咚的,如敲鑼打鼓一般,待他進入馬車,放下車簾後,胸中緊癟着的一口氣,才緩緩舒展開來。
王妃好似是說過他的生身父親叫周春生來着,那他這也不算騙人。
稍稍安慰了一下自己,周藍玉面色才緩和下來,他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軟轎之中。
随着哒哒的馬蹄聲遠去,柳全有才緩緩的把頭從桌子底下伸出來。
“終于是走了,他周藍玉啥時候成了周家大少爺了?”
他扣着腦門,一陣不解,手裏捏着一個大肉包,手指都鑽到肉餡裏去了。
忽然,人群發出一陣唏噓聲,膽小的紛紛散去,留下一些膽大的還在看熱鬧。
一個滿臉麻子的胖姑娘,站了出來,一臉鄙夷的指着柳全有。
“啧啧……冤枉别人周公子欠你錢,這會老實了吧!”
“看他那模樣的倒像是欠錢的,估計是不想還錢,倒打一耙吧!”
胖姑娘身旁一個老實巴交的男子也忍不住跟着起哄。
柳全有吹着嘴角的毛發,咬着牙一下跳了出來。
“你們瞎說什麽,我柳全有有的是錢,還需要冤枉别人嗎?”
“喲……再有錢,能比得上周春生周老爺嗎?”
一聲婉轉尖細的嗓音在柳全有耳邊掠過,他循聲望去。
“誰在說話,給老子出來。”
隻見一襲鵝黃紗衣内搭一件藕粉色抹胸長裙的姑娘,袅袅挪着步伐,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是我,怎麽?事實擺在眼前,難道還說不得?”
“你是哪裏來的野丫頭,竟敢嘲諷你柳大爺!”
柳全有撸起袖子滿臉橫色,大搖大擺的走到黃衣女子面前。
女子不怒反笑,杏眸裏滿是鄙夷不屑。
“我?我就是你嘴裏春居樓裏的姑娘!”
“原來是個娼妓呀!”
柳全有嫌惡的白眼上翻,嘴角歪斜,一臉看不起的模樣。
這厮還敢瞧不起她們樓裏的姑娘,看她不好好出口惡氣。
黃衣女子搖着蒲扇,步履袅娜的圍着柳全有轉了兩圈,眸光不住的上下打量着他。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還敢瞧不起我們,像你這樣的,我們春居樓裏的姑娘都不屑于接待你。”
這種羞辱對于男人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聞言,柳全有一下子暴跳如雷,赤目怒瞪着黃衣女子。
擡手,他就欲掌掴黃衣女子,手掌在落下的霎那間,卻被一個皮膚黝黑的樵夫一把鉗住。
“幹什麽?你一個大男人竟然企圖打女人?”
樵夫用力一甩,柳全有立刻癱軟倒在地上,摔了一個狗吃屎,一顆門牙磕在包子鋪前的石台階上,生生掉落下來。
此時,坐在馬車上的周藍玉,完全沒有想到他走之後,柳有權會落的這副田地,他正閉目養神,腦中幻想着認親的各種場景。
不知道他的父親脾氣怎麽樣?萬一不小心惹怒了他,他會不會就此不認親了呢。
心裏七上八下打着鼓,周藍玉手裏的折扇握得更緊了。
豪華馬車一路都比較平穩,馬車外的小厮也小心謹慎的伺候着。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車子才緩緩停了下來,車簾外的小厮高亢的聲音響起。
“少爺,周員外家到了,請下車吧!”
周藍玉一臉緊張,手心微微有些汗濕,他在衣擺上輕輕摩擦兩下,深呼一口氣後,緩緩開口道:“請問,這周員外我該如何稱謂?”
小厮畢恭畢敬的候在馬車外,撩起車簾的一角,低着頭。
“周員外是周老爺的同袍弟弟,是少爺您的親叔叔,您喊他叔叔即可。”
他這親爹還沒認,有憑空多了一個員外叔叔,簡直有些如夢如幻啊!
周藍玉輕輕點頭,強壓住内心的激動,緩緩下來馬車。
擡眸就看到周府的金漆牌匾,他開始不知所措,腳下的步子有些拘束起來。
這麽大的府邸是他親叔叔的宅子,他不是在做夢吧!
小厮見他正愣住,不由的湊在他耳邊小聲提醒道:“少爺,周員外和老爺在裏面已經等候多時了,趕快進去吧!”
周藍玉愣愣的點點頭,捋了捋身上的月牙白袍,又正了正頭上的發冠,才提腳向門内踏了進去。
才邁出兩步,門内一個老淚縱橫的中年男子步履蹒跚的迎面走來。
他顫抖着一雙枯槁的手,在觸碰到周藍玉的那一刻,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玉兒啊!你果然如小時候一模一樣,你讓爲父好找啊!”
父親?
難道他就是周春生?他的生身父親,京城的富商大賈?
周藍玉任由周春生一會握着,一會抱着,他愣在原地。
“你是我的父親?”
周春生眼淚汪汪的,他擁着周藍玉不住的顫抖着。
“我的玉兒啊!這麽多年你受苦了,沒想到你竟長得這般清秀出脫,你真的回到爲父身邊了,謝天謝地你總算是回來了。”
周春生哭喊着,突然就跪下了,随着門外的青天一陣叩首。
“感謝老天,老天開眼了,老天開眼了!”
他抹着老淚,磕了幾個頭後,周藍玉有些不忍,連忙把他攙扶起來。
“父親,你莫要傷心了,我們終于團聚了。”
周春生搭着周藍玉的手欲起身,猛然就看到他手背上面有一塊胎記,那胎記的形狀與他記憶中的大一模一樣,胎記旁的痣也格外醒目。
他欣慰的點點頭,順勢起身,拍着周藍玉的手背,拉着他一邊朝這府内走去,一邊關切的詢問着周藍玉。
“玉兒啊!這些年你都在哪裏?都做些什麽呀?”
周藍玉開始還有些拘束,慢慢的就放開了些,他攙扶着周春生,慢慢走着。
“我被一戶平窮的夫婦收養,他們倒是對我體貼入微,隻一心想要我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一路上周藍玉細細的給周春生講述着他這些年的生活,聽得周春生一陣揪心得痛。
沒想到他的兒子經曆了這麽多,因爲家境清寒,有心儀的女子卻不能相守在一起。
“玉兒啊!回到家,以後你就再也不用受這些苦了,爲父一定把這些年虧欠你的好好彌補給你。”
周藍玉眼眶也慢慢的有些濕潤,就在父子倆差點抱頭痛哭之際,周員外夫婦和沈若蕭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周員外見到周藍玉的那刻,心中不由得一怔,很快他斂去了眼底的波瀾。
“兄長的兒子倒是平安無事的歸來了,我的兒子卻還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話語裏滿是酸澀,隐隐還夾雜着一絲絲怨恨。
周藍玉敏感的察覺到了周員外話中的深意,他連忙追問道:“想必這位就是叔叔吧!不知您方才說的是什麽意思?”
周員外冷眼掃過周藍玉,語氣頗有怒意。
“問你爹去!”
周藍玉不解,他轉頭一雙清澈的眸子對上周春生一對渾濁的老眼。
“父親,這是怎麽一回事?”
周春生長歎一口氣,眸色更加暗淡無光。
“當年你被人拐走,爲父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
“什麽錯事?”周藍玉追問道:“不管父親做了什麽錯事,以後都由兒子來償還。”
周春生扯起一抹欣慰的笑容,搖了搖頭。
“當年你在你是在你叔叔家丢失的,我與你母親悲憤交加,就把責任全都怪在你叔叔身上,爲了報複他,我用卑劣的手段,緻使你的堂弟常年卧病在床,險些丢了性命。”
周藍玉聽完,先是十分驚愕,後又十分自責,他看向周員外的眼神,瞬間籠罩上一層濃濃的愧疚感。
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若不是因爲他,他的父母又怎會犯下這種錯誤。
周藍玉轉身,撲通一聲跪在周員外夫婦跟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待他擡起頭的瞬間,額頭上已經紅腫破皮,沁出絲絲血迹。
“叔叔,請原來我父母的過失,以後就由藍玉替父母贖罪吧!”
說着他又連連磕了好幾個頭,直到地面也染上了一抹殷紅,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