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顧泓。
隻見男人嘲諷勾唇,“怎麽?在萬甯村這個地方待久了,你就以爲普天之下的所有人都是這些蠢貨,看不清楚你在謀劃些什麽嗎?”
“你他娘說誰蠢貨呢!”
被莫名其妙的辱罵,這誰也受不了啊。
當即有人怒吼道,“娘希匹的,别跟這個怨種繼續說了!把他痛打一頓,趕出萬甯村!”
這話一呼百應,一衆剛剛消停下來的村民再次扛起釘耙就要往前沖。
隻見顧三水在無數人的注視之中拔出長刀,他随手一揮,厚重的長刀越過無數人頭頂,直直的插入厚重的木門之中。
“砰!”
巨大的響聲,讓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他們愣愣的看着前面的人。
顧泓面不改色,殺氣宛若化成了實質,“老子看你們誰敢!”
每個字都像是落在人們心中,讓血液都幾乎停止了流動。
這是村民第一次清楚明白,一個上過戰場的将軍,手中染過血的人真的動了怒是何其恐怖。
“老子就罵你們是蠢貨又能如何?你們又能夠耐我如何,虧得你們在這裏生活了一輩子,可曾有一刻看清楚過你們面前這個秀才究竟是什麽人?”
顧泓擡手指着倒在地上,如今已經一言不發的于秀才。
“這個男人在萬甯村待了大半輩子,可曾有一刻動手勞作過,那麽此人吃的喝的究竟是從哪裏來的?萬甯村在如今這種饑荒的情況下,可曾短過他的糧食?”
于秀才無父無母,孤家寡人一個,從開始讀書到現在,那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村民們世代勞作,從來就沒有出過一個讀書人。
讀書人在他們心中那可是至高無上的存在,若是真正學成,那可是能夠回到家鄉做官的。
所以村民們就算是勒緊褲腰帶,也是想要竭盡全力支持于秀才。
束脩都是一家一戶攢出來的,他們也未曾有過絲毫怨言。
“你們盼着此人能夠讀到京城去掙一頂烏紗帽,在榮歸故裏,可你們看看這個大男人如今都做了些什麽?他可曾有過一次榜上有名?”
“你們可曾看見此人捧着書籍挑燈夜讀?”
“你們可曾從此人口中聽見任何建議?”
顧泓一去接一句的質問砸下來,村民們都是面面相觑。
這些當然都是沒有過的,他們過去認爲是自己根本聽不懂。
于秀才這樣一個書生,怎麽可能讓他們這些下田的村民聽懂什麽建議呢?
直到顧将軍這樣一個外人問出這些話來,他們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似乎有些什麽不對。
對呀!
于秀才這些年來爲什麽什麽都沒有做?他們還一直用糧食供着這個人呢。
“就算是你們聽不懂那些知乎者也,難道還不能親眼看見他捧着書苦讀嘛?但凡是你們看見他捧着書苦讀,恐怕也覺得自己那些錢和糧食都花的有意義了吧。”
顧泓嘲諷冷笑,“也就是你們這些蠢貨才會不遺餘力的供養着一個僞造出來的書生。”
于秀才面色蒼白倒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他清楚知道自己這輩子完了。
沈甯思從來不知道全村的百姓竟然供養着一個人,倘若她早些知道一定會竭盡全力的阻止,如今這些話從顧三水的嘴巴裏面聽見。
她一是感覺到慶幸,二是感覺到疑惑。
“你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就連我這個本地人都未曾聽到過。”
沈甯思是真的覺得好奇,難不成顧三水就因爲讨厭于秀才就暗中打聽了這麽多嗎?
可于秀才的這些事情,村民們想必也是不願意說出口的,畢竟他們認真供養着這樣一個書生,可不希望這個書生尊嚴有損。
見沈甯思終于問到了點子上來,顧泓輕輕一笑。
“因爲老子就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哪家哪戶什麽事情老子不知道,也就你這個嫁進來的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麽消息都打聽不到,還真以爲這窩囊廢是個好人。”
顧泓這話一落,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是在萬甯村長大的?他們記憶之中怎麽沒有這号人物?
不過有部分人看着男人冷漠的眼神,似乎終于回憶起來了些什麽。
“你……”
“我?”顧泓隻是輕扯嘴角。
他回頭,“三牙子,盯緊這些人,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從這裏離開!”
他看着沈甯思輕輕笑了笑,“老子很期待看見你的表情。”
顧三水似笑非笑的樣子讓沈甯思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她看着對方的眼睛,過去在腦海裏面打了幾個轉的想法重新出現。
沈甯思看着顧三水,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極爲詭異的想法來。
前段時間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似乎都竄接到了一起。
顧将軍這樣一個上過戰場的人,按理來說不應該耽擱在兒女之情上,他身邊的人看起來也還算是正直,應該也不會允許這樣一個将軍和自己一個寡婦糾纏不清。
最關鍵的是,他對自己太熟悉了,所作所爲相處之中似乎都沒有任何别扭。
“顧夫人,這個将軍是什麽意思?”
看着顧三水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終于有人忍不住問道。
周圍都是些膀大腰圓的士兵,尤其是這些人已經亮出了長刀,就算是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輕舉妄動。他們都是忍不住猜測顧将軍剛剛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
“我也不知道……”沈甯思仰頭輕聲道:“等着看看他幹嘛吧。”
并沒有太久,剛剛頂着絡腮胡子進去的男人終于走出來了。
沒有了厚重胡子的遮擋,他宛若刀削的輪廓全都暴露在衆人的視線之中。男人眼睛狹長,帶着些許挑釁的意味,不小心和他視線對上的人都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顧泓?”
他們指着顧泓手指都在不停的顫抖,要知道,沈甯思可是說了自己如今你已經是個寡婦,那個男人在戰場上再也回不來了,他們也正是因此才認爲顧泓消失了。
顧泓看着沈甯思,隻是笑了一聲。
“終于想起來老子是誰了嗎?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老子嗎?要給老子守一輩子牌位。”
隻是說出這些話,他就感覺心中的怒火都在悄然消失。
能夠讓眼前這個女人一心一意的念着自己,似乎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都不足以挂在心上了。
雖然隻是一段露水情緣,他和面前這人的相處也十分短暫,可是在他的心目之中,眼前這人原本該是怯懦無比,也擔不起事情的。
顧泓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猜想,自己回來看見的可能是一團糟,兒子女兒或許都會被餓得皮包骨頭。
可事實卻是沈甯思把一切都處理好了。
她把幾個孩子照顧得極好,雖然這些孩子都似乎站在了沈甯思那邊。可他好像也隻是有些泛酸,并沒有對沈甯思的厭惡。
顧泓知道,是因爲他們真的信任沈甯思,是因爲沈甯思對他們好。
他不想看見這些孩子和自己生分。
可如果他們真的能夠把沈甯思當成自己的親娘,顧泓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顧泓自信輕笑,“老子就是你口中念叨着,已經死了很久的亡夫。”
他的眼神沒有一刻從沈甯思臉上移開過,他期待看着這張臉上出現激動和歡喜的情緒。
畢竟沈甯思可是一心一意想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