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去扶門框,手下卻多出了一雙炙熱的手掌給她支撐。
她垂眸,正好對上了顧修文充滿擔憂的眼睛。
“安心。”沈甯思低聲道。
顧修文的出現讓她想到了怎樣說服村民。
“我知道大家爲什麽感謝我,是因爲你們覺得,這些好東西我本來就應該自己獨享,隻要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嗎?”
她看着衆人默默點頭的樣子輕輕笑了笑,“你們覺得自己是和我非親非故的人,可在我眼中并不是。”
沈甯思揉了揉顧修文的頭,“我知道大家過去看不上我,因爲我沒有做好一個好後娘,要修文一個半大孩子在外面幹活養活全家。我自己卻是一副千金小姐作态,每日都躺在家裏飯來張口。”
“可我知道大家對修文好。”沈甯思沒有笑容,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眼中的認真與誠懇。
沈甯思俯身一拜,“若非是大家給了兩個哥兒一些活,我和腹中孩子恐怕早就餓死了,多謝諸位。”
村子裏面的人雖說大多在背後嚼過舌根子,可看他們明明知道被王家騙了都沒有立刻去搶王家,就知道他們并非是恨不得人死的性子。
他們雖說沒有幫助沈甯思一家太多,卻也沒有真心盼着他們死。
“大家的好我都記在心裏,能夠讓大家填飽肚子我實則也并沒有出多少力氣,隻是找到了過去大家沒有發現的食物,真正種出東西,靠的還是大家自己。”
沈甯思一字一頓,“我隻是不想看着大家餓死而已。”
她餘光看見顧泓欲言又止隻是對他笑了笑。
顧泓放在身側的手指松開又握緊,最後隻是一揮手,“你們聽見她怎麽說的了?日後爺不想在聽見女菩薩三個字!”
“别在這裏圍着了,顧氏傷勢還沒好全,多半是被你們的聲音吵得無法安睡!本将已經下令在東邊設置發放糧食的站點,每人在領取糧食之後都會有專人在花名冊上勾畫,一人一日隻可領取一次。”
顧泓冷聲道:“一刻鍾内,這裏再圍一人,今日糧食就不發!”
這話一落,還有什麽人敢留下,衆人頓時如潮水般褪去。
沈甯思再也支撐不住,隻能歪倒在顧修文肩膀上。
“你幹什麽?”顧修武瞪着銅鈴大小的眼睛,恨不得将顧泓伸出來的手給砍了。
他和哥哥小心攙扶着沈甯思回房間,留着顧泓面色鐵青的站着。
顧修文本來不想繼續讓沈甯思煩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娘若是擔心女菩薩這個名頭會有危險,完全可以不讓他們喊,爲什麽要說那些話?”
沈甯思任由芸兒給自己喂水,咽下一大口後她臉上終于有些血色了。
“你怎麽對顧将軍那麽大的意見?”
“喲!”顧泓在門外冷笑一聲,“倒還不是眼瞎的,知道這兩個臭小子的态度不對。”
顧泓掃了一眼沈甯思垂在身側蒼白的指尖,默默轉身把門關好了。
“爺不需要你爲我考慮,這糧草我既然有辦法借,就有辦法還。”
沈甯思無奈,“顧将軍,民婦知道您位高權重,想要什麽都不是難事。可現在什麽地方不缺糧食,您借走的東西,旁人保不準也想要。”
“您就算是有能耐自己還,也是得罪了人的,除非你能夠加倍把糧草還回去。”
在沙場上建功立業的人到了朝堂上,所有功勞都要被清零。隻有再次有戰亂之時,才能夠恢複原有的地位。顧三水的做法,會讓他日後的處境越發艱難。
沈甯思不想欠人東西。顧三水不明說,可她要清楚他起初去借調糧草,是因爲不想她拖着病體去講解種植方法。
“你覺得你說了,他們就肯把糧食拱手交出來?”
顧泓不屑的眼神讓顧修武瞬間坐不住了,他站起來嗆聲,“難不成你要去搶?不靠道理服人,靠拳頭嗎?”
“給老子滾出去!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兒?”
顧泓冷臉,提起顧修武的衣領就把人丢出了門。
看着範興站在院中讪笑,顧泓眯了眯眼睛,“範大人,本将調了糧草來,你做了什麽?”
“顧将軍!”
沈甯思才剛剛躺在床上,現在已經疾步出了屋子。
她赤着腳,把顧修武從地上拽起來,仔細檢查過少年沒有受傷,這才松了一口氣。
沈甯思不是沒有脾氣的人,她能在實驗室裏站穩腳跟,靠的從來不是什麽溜須拍馬,而是自己的真本事。
如今就算是以一介農婦身份,沈甯思也不至于面對顧三水把自己堅守的東西都丢了。
“将軍,民婦自認爲從來不虧欠你什麽。你救了我,所以我讓你一個陌生人住在家中,流言蜚語也全都當做耳旁風。你借調了糧草,我日後就想辦法加倍還給你。既然兩不相欠,你爲何敢這樣對我孩子?”
她聲音平靜不顯憤怒,可平淡的語氣和冰冷的眼神,無一不彰顯着沈甯思怒了。
“範大人也并非什麽都沒做,隻是您看不見而已。”
沈甯思嗤笑一聲,“鏟除那些土财主,範大人沒有出力嗎?萬甯村的百姓被裏長坑害,現在卻還算是信任範大人,不也是因爲他在認真調節?”
“你想和我兩不相欠?”
沈甯思是真的氣笑了,這個男人當真就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顧将軍,民婦尊你将軍身份,已經多番忍讓,可你要清楚,這裏是我家,顧修武是我的孩子,輪不到旁人管教!”
範興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僵硬了。
這可是顧殺才啊,明明武将來到京城,都是要被文官在背地裏罵一聲莽夫的。可顧泓一身戾氣,就算是有人看不上他也不敢私底下說一句壞話。
沈甯思一個女子,竟然敢和顧泓對上?
話說得冷硬,沈甯思的禮數都挑不出錯。
她俯身行禮,“顧将軍身份尊貴,家中孩子不谙世事,不免得罪。爲了避免顧将軍受氣,還請離開吧。”
顧泓一腳踢反了石磨,“老子留不得,他範興就能留?老子不好伺候,範興就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