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知道了,回去就和老周說去”
這趟去陳有福的辦公室,隻提了一嘴老周家換房子的情況,老周到底是老同志,家裏的住房情況比較差,多少是要照顧一點的,陳有福毫不猶豫的同意了老周換房的申請,至于張有才的事,提都沒敢提。
這次分房搞得陳有福的頭都大了,不止一次的強調公平,那些各方面資曆明顯比較差的,李平安哪敢開這個口,開口就要挨罵,沒必要爲本就辦不成的事挨頓罵。
因爲分房政策下來了,廠裏比較浮躁,李平安沒敢在車間過多停留,和易忠海說完以後,便匆匆的離開了車間,路上隻顧低頭猛跑,想要快點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唉,李科長,李科長,等等我,别急着走啊”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就怕在路上遇見熟人叫住自己,這還真就發生了。
李平安歎了一口氣,停下腳步,轉過頭面向喊住自己的人,笑着說道:“老錢啊,叫住我有什麽事嗎?”
錢家成看到李平安停了下來,連忙快步走上前來,從兜裏掏出準備好的大前門,臉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李科長,您要是不忙的話,咱找個地方抽根煙去?”
看着四十來歲的錢家成向自己這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露出讨好的表情,李平安歎了一口氣,接過錢家成遞過來的煙,向着旁邊的偏僻角落走去。
“老錢啊,你找我問分房子的事沒用,你要找陳處長,你這畢竟是陳處的老部下了,要是能辦他肯定給你辦”
“我知道,這不是陳處日理萬機嗎,我一個食堂的小采購,實在是不好去打擾,這不想着麻煩李科長幫忙問問我這情況”錢家成說着就從兜裏掏出一包華子來,向着李平安的方向遞了過去。
掃了一眼煙盒,是華子最高端那款,帶過濾嘴的,一包七毛二,在這年頭抽這個的屬于絕對的不差錢人群,大部分都是高幹子弟,普通老百姓舍不得抽這個。
李平安連忙伸手拒絕錢家成遞過來的煙:“老錢,你這是幹什麽,以咱們的交情,不用搞這一套,說說你的情況吧,等會我去陳處那幫你問問”
經過倆人的一番拉扯,這包帶過濾嘴的華子,最後還是被錢家成強硬的塞到了李平安的兜裏。
“哎老錢你這哎,下不爲例啊,以後别來這套,現在能說你的情況了吧?”
“我家那房子太小了,我大兒子今年也結婚了,隻有一間卧室,現在每天晚上都是我帶着倆閨女在堂屋打地鋪,我這不是想着換一下家屬院的房子嗎”
“停,你家那房子我又不是沒去過,堂屋面積還大着呢,完全可以再單獨隔出來一間卧室,那不就成兩室了嗎,你爲什麽還要換房子?”
“隔不了啊,再隔一間卧室出來,那一家人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家屬院的房子,我也不要三室,隻要給我一套兩室就成,到時候我自己在新家客廳隔成三室出來”
錢家成畢竟是陳有福的老部下,再加上錢家成的這個條件并不算過分,李平安想了想了,覺得陳有福應該會給錢家成這個面子,于是也就答應了下來。
打發走了錢家成,直奔陳有福辦公室,把這個情況一說,陳有福沒有過多的考慮就答應了下來,同意了錢家成換房子的請求。
經過錢家成的這個事,李平安接下來的幾天裏,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進到軋鋼廠,就鑽到自己的辦公室裏不出門,吃飯全靠張大全幫着從食堂帶回來。
能不出門絕不出門,盡量避免這種事的再次發生。
因爲房子已經蓋好,家屬院房子的鑰匙李平安已經拿到,正好新房子需要裝修,爲了避免别人來騷擾丁秋楠,李平安直接幫丁秋楠請了半個月的假,讓她先和一大媽去家屬院那邊忙裝修的事,等到分房名單下來以後,再回來上班。
鬧轟轟的軋鋼廠分房工作,折騰了一個月,終于在月底完成全部的分房工作。
等名單公布出來以後,自然免不得一陣鬧騰,不過也沒辦法,誰讓狼多肉少呢,在幾個比較偏激的工人組織下,一衆對沒有分到房子的工人,把廠辦公樓圍了起來,準備沖擊廠辦,找領導要個說法。
外面聲勢浩大的工人圍城運動,吓得陳有福到處躲藏逃竄,自己的辦公室都不敢待了,躲在李懷德辦公室不敢出來。
現在陳有福是真不敢出來,此時沒有分到房的工人,正在氣頭上,要是陳有福出現,肯定會被憤怒的工人逮着一頓猛捶。
“老焦,現在你們保衛科的人怎麽還不來,你看看外面的工人都成什麽樣子了,保衛科的人再不來,他們就要沖進來了”
在李懷德的辦公室裏,陳有福沖着保衛處處長焦永川焦急的喊道。
因爲今天名單公布的緣故,李懷德已經提前借着考察的名義跑路,此時的軋鋼廠,前段時間因爲某些運動提上來的副主任成爲了最大的領導。
不過那些副主任都是擺設,隻是因爲廠裏需要有幾個副主任,他們才被提拔上來,遇到問題肯定不頂事,但凡是個帶長的,都沒拿他們當回事。
現在的軋鋼廠,面對工人圍樓,全靠幾個處長解決。
保衛處處長焦永川,此時正在焦急的打着電話,催促着廠裏的保衛員全部趕到廠辦大樓維持秩序:“他們已經過來了,估計再有十來分鍾就會趕過來”
“工人糾察隊呢,劉海中,你手下的人呢?平時在廠裏橫着走,路過的狗你們工人糾察隊都要踢一腳,怎麽關鍵時刻不見人影?”眼見保衛處暫時指望不上,陳有福又把目光掃向了劉海中。
躲在人群後面的劉海中,突然被陳有福點名,不得不擠開人群,走到人群前面,低着頭不敢直視陳有福的眼睛。
工人糾察隊裏面的隊員和保衛處裏面的人不一樣,保衛處裏面的隊員,全部都是退伍分配回來的軍人,經受過長期的軍事訓練,有強大的執行力,不怕危險任務。
工人糾察隊裏面的隊員,都是廠裏不好好工作接班上崗的工廠子弟,仗着工廠沒有開除工人的權利,天天在廠偷奸耍滑的那幫子人,要不然正經人家,誰進工人糾察隊啊!
這群人看到憤怒的工人聚在起來找廠裏要說話,生怕頂上去挨打,早就一哄而散不知道躲哪去了,指望他們維護秩序?想都不要想。
“劉海中,你他娘的說話,你的人呢?工人糾察隊的人在哪呢?”陳有福看着低頭不說話的劉海中就來氣,指着劉海中的鼻子罵了起來。
“陳處長,這不是事發突然嘛,我下面的人一時間聯系不上,等他們收到工人鬧事的消息,肯定會往這邊來”
“好,劉海中我告訴你,今天要是你們工人糾察隊的人沒出現,你這個隊長也别他娘的幹了,到時候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陳有福今天被氣壞了,當着衆位領導的面,一點都沒給劉海中留面子。
廠辦公樓各個科室的領導基本上都在這裏,衆人皆是面色不善的盯着劉海中。今天被工人圍住,真要讓工人們沖進來,别說陳有福會挨打,其它的領導一個都跑不了,衆人自然對劉海中沒什麽好臉色。
一直在窗戶邊關注下面情況的李平安,遠遠的看到後面來了一隊身着保衛處制服的隊伍,粗略一看,有小四十人,應該是除了站崗的,剩下的保衛處成員全都來了。
“陳處,焦處,保衛處的人來了,咱們現在要不要下去?”
正在指着劉海中鼻子罵的陳有福,聽到李平安的話,連忙跑到窗戶邊,一看确實是保衛處的隊伍,也顧不得繼續罵劉海中了,急匆匆的領着人下樓解決問題。
陳有福一往下跑,其餘人呼啦啦的跟着全部跑了下去。
“我說二大爺,你的糾察隊還真是一群廢物,一遇到事,人都找不到了,你說等李主任回來,你的糾察隊還能繼續存在嗎?”走在最後的李平安,看到劉海中獨自一人在辦公室擦臉上的口水,忍不住開口調侃。
劉海中顧不得臉上被噴上的口水,連忙拉住李平安的胳膊:“平安啊,我是你二大爺啊,咱一個院住着,你可一定要幫我向陳處長說說好話”
“二大爺,你這事我真幫不了,您啊,還是找别人去吧”說完,李平安一甩胳膊,急匆匆的追上隊伍,跑了下去。
等李平安趕到樓下時,保衛處已經維持好現場的秩序,陳有福站在台階上,朝着下面的工人大聲解釋着廠裏這次分房沒有任何貓膩。
李平安看着扯着嗓子喊的陳有福,一時間還真有些同情老陳,怪不得在會議上一說到負責分房這事上,所有人全都往後躲,分房這事就是個大坑,誰沾誰倒黴。
房子就那麽多,僧多粥少,下面的工人住房問題緊張,很多這兩年進廠的工人,結婚以後都還住在廠裏的宿舍呢,想和媳婦過個夫妻生活,都要去夫妻驿站打申請,這誰忍的了?
好不容易盼來了分房政策,自己都這麽不容易了竟然還分不到房子,不鬧起來才怪。
更何況,這裏面還有以李懷德爲首的領導們,在上面上下其手,據李平安所知,通過李懷德之手,不管是收買人心也好,還是收了好處也罷,給不少不符合規定的人批了房子。
更何況還有這個處長的親戚,那個主任的兒子,零零散散的又不少套房子出去了。
要不是陳有福來分房,把人情止在了處長級這裏,也沒有參與名額買賣,要不然這房子最後指不定能分成什麽樣呢,總之是搞得裏外不是人,廠裏中下層領導這裏沒落下好,工人那邊又是罵聲一片,在單位裏想幹點實事,那可真是難。
“我說陳處長,我家6口人,就住在一個不到三十平的小房子裏,各項條件我都符合,爲什麽沒有我的份”
“6口人,三十平不少了,我家才是緊張呢,兩個老的,兩個小的,家裏的房子才二十平”
“你們還有房子住,我跟我媳婦,去年結婚就在單身宿舍裏,今年孩子都出生了,還是住單身宿舍,連個屬于自己的窩都沒有,我想想都對不起我孩子媳婦”
“我們家也是這情況,孩子都一歲了,也沒房子,要是再不給房子,我媳婦都準備帶孩子回娘家了,廠裏難道就要我妻離子散嗎”
陳有福在上面說的情真意切,但是下面的工人就是不買賬,吵着鬧着要房子。
不過工人說的也是實話,能過來鬧事的工人,家裏住房确實都困難,屬于刻不容緩的那批,理應是屬于馬上解決的,但是廠裏實在是沒房子,想分房都分不下去。
最終經過陳有福的好說歹說之下,暫時将這件事給壓了下來,哄勸着讓工人離開辦公樓。
等下午李懷德回來後,衆人又開始讨論起房子的問題,最終也沒讨論出個結果來,最後還是李懷德拍闆,嚴格執行現有的分房政策,但凡是再來鬧的,統統攆走,不予理會。
福利分房本來就是一個無解的bug,就算可以給每人都分一套房子,還是會有人對樓層,朝向不滿意,隻能強硬執行,沒有其它辦法。
在會議上,還有一個額外要提的就是,咱們的劉海中劉大隊長,被李懷德給撤職了。
從幾天起,劉海中不再擔任廠工人糾察隊的大隊長一職,重新回到車間,繼續幹他的鍛工去了。
從會議室出來,劉海中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整個人的精神瞬間塌了下去,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般搬着自己的東西離開了辦公室。
劉海中這段時間在廠裏耀武揚威,路過的狗都要踢一腳,等他回到車間後會遭到什麽樣的對待,可想而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