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她那花白斑駁的發髻便閃着亮光,乍一看還有些晃眼。
又找了一面掉漆的銅鏡,仔細的端詳了一番,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如此嬌俏,簡直人比花嬌,定能将那姚木匠迷得七葷八素!
嬌媚一笑後,她扭着屁股就趕到了村口。
“苟大媒,你看我這樣如何?”
說着,她端起長袖騷首弄姿的原地轉了一圈。
見狀,苟媒婆不由得笑慘了。
很快她意識到失禮,連聲幹咳幾下,正了正神色。
“那個……還行,很漂亮。”
說完,她又掩袖偷笑不止。
王秋香見狀,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即一仰頭,鼻孔朝天的向着東田巷子口走去。
見苟媒婆半晌也沒跟上,她回眸揚了揚手。
“還愣着幹什麽,不想要媒金了?”
聞言,苟媒婆猛然回過神來,咧着嘴就跟了上去。
“那哪能,自然是想要的。”
說着,二人便一塊朝着東田巷子口走去,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們便來到了姚木匠的家門口。
“姚大哥,你在家嗎?我帶王妹子來了。”
門外,苟媒婆扯着嗓子,一邊叫喚一邊拍着姚木匠家的大門。
一旁王秋香雙手抱臂,撩着一條腿在門口的木架子上不停的抖着。
等了一會,也不見有人來開門,她一臉的不耐煩。
“到底有沒有人啊?沒人我可就回去了的。”
說着,她一揮袖子就準備轉身,忽然,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姚木匠探出一個腦袋來,一臉的歉意。
“喲……是苟大媒啊,真是失禮,我正趕着工,沒聽見。”
說着,他雙手撐在門上,将門闆打得大開。
待他瞧見一旁的王秋香時,不由的一愣,随即笑得腼腆。
“王妹子也來了呀,快,快請進。”
姚木匠趕緊讓出一條寬闊的大道,伸腳就将地面上散落的木屑給拂到了一邊。
王秋香見狀,傲嬌的揚了揚眉,高挑着眼角瞥了一眼後,大步走了進去。
“先說明,我隻是來看看,還沒答應嫁給你。”
聞言,跟在她身後的苟大媒,尴尬的揚了揚手帕,賠笑道:“無妨,先了解了解嘛!合适的話,咱們再談下面的。”
聽到苟媒婆這麽一說,王秋香這滿意的點點頭。
“那就先看看吧!”
說着,她便自顧自的朝着屋内的院子踱步而去。
偌大的院子可比她那小屋子寬敞多了,人待着都覺得舒暢。
又走了幾圈後,她停在了院内一顆碩大的石榴樹下,伸手遮着眉眼仰頭看去。
“我滴個乖乖,這麽大一顆石榴樹啊!”
看着樹上碩果累累的大石榴,王秋香不由的舔了舔嘴皮。
這石榴又大又圓,還紅豔豔的,味道肯定不錯。
眼睛滴溜一轉,她瞥見了空置在一旁的木梯子,順手就搬了過來。
也不顧旁邊有人,她挽起衣袖就爬了上去,摘了幾個拳頭大小的石榴就揣進了懷中。
剛下來,她看到一旁有些吃驚的苟大媒和神色不解的姚木匠,微微颔首。
“那個,姚大哥是吧,我們家墨卿就喜歡吃石榴,你應該不介意吧!”
聞言,姚木匠淺笑着搖搖頭,十分慷慨的又摘了幾個遞給了她。
“無妨,孩子喜歡吃就多摘兩個。”
王秋香接過石榴,笑得合不攏嘴。
“多謝姚大哥。”
苟媒婆見狀,一陣無語,背着王秋香翻了好幾個白眼。
這人還真是眼皮子淺,幾個石榴而已,能值多少錢?
吐槽一番後,她搖着蒲扇,連忙扯了扯王秋香的衣袖。
“王妹子,你看看這院子,還有這房子,又大又亮堂,我和你說的沒錯吧,這姚木匠是真心想娶你的。”
聞言,王秋香一臉含春。
她心中竊喜,面上卻端得傲慢。
“是嗎?我瞧着也還行吧!”
說着,她一雙三角眼不住的在院裏的各個房間打量起了。
忽然,一間朝南的居室闖進了她的視線,她一眼便相中了。
“那間南北朝向的房子不錯,适合給我家墨卿做書房。”
聞言,姚木匠一愣,一張臉上寫滿了難看。
“這……這間房是我平日裏趕工用的,亮堂好做事。”
“就是亮堂才要給我兒子做書房的呀,不然烏漆嘛黑的他還怎麽讀書呢?”
說着,她就自顧自的朝着木工房走去,臉上還挂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姚大哥,我跟你說,就你這房子還得重新裝修一下,不然以後我兒子中了狀元回來肯定是臉上沒光的。”
聞言,姚木匠臉色有些難看,打量了半晌王秋香,他長歎口氣。
誰讓這王妹子與他死去的婆娘長着一張一樣的臉呢!
吃點虧就吃點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若是狀元爺的家,自然是要體面些的,行,裝修就裝修!”
說着,他狠了很心,指着那間木工房道:“聽你的,那間就收拾出來做書房。”
這下王秋香稱心如意了,剝着石榴邊吃邊在院子裏四處打量。
“對嘛!這樣以後我兒子考取功名,受皇上賞識,以後飛黃騰達了,你也能跟着沾沾光不是?”
吐了滿地的石榴子,她毫無歉意,還遞給一旁的苟媒婆。
“嘗嘗吧!香甜酸爽可好吃了。”
苟媒婆嘴角微微抽動,連忙擺擺手。
剛剛聽了那一席話,她心下不由得替這姚木匠捏了一把冷汗。
這麽苛刻的條件,他既然也應承了下來。
轉念一想,她又喜不自勝。
看來,這樁婚事,她的媒金是少不了了。
可她還沒竊喜完,就聽到王秋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道:“還有聘禮,我要十兩銀子。”
聞言,苟媒婆剛剛還在竊喜的臉瞬間僵住。
“王妹子,你這是不是有點獅子大開口啊,要價這麽高?”
“高嗎?想我曾經的桃林村一枝花,十兩銀子已經很少了。”
說着,王秋香妩媚的捋了捋锃亮的發髻,一臉的洋洋得意。
一旁的姚木匠微微愣神,面無表情的盯着王秋香,看不出喜怒。
見他的态度,倒讓苟媒婆有些摸不準了,她試探性的推了推姚木匠。
“姚大哥,你覺得這十兩銀子成嗎?”
聞言,姚木匠這才回過神來,神色有些凝重。
他趕工一個月也未必掙得到十兩銀子,這一開口就是十兩,他還真有些犯難了。
見他猶豫,苟媒婆瞬間明了,伸手将王秋香拉着到一邊。
“王妹子,你說你又不是黃花大閨女,也不是頭一次出嫁,再說了都這把年紀了,何必這麽拿捏身價?”
苟媒婆說話時聲音壓得很低,言語間帶着讨好勸誡之意。
可王秋香不以爲意,她皺了皺眉頭,伸手就将苟媒婆推開了。
“說了十兩就十兩,少一分我王秋香都不會嫁的。”
說完,她擡腿就朝着院子的大門走去。
姚木匠見狀,有些幹着急,連忙快步走到門口,一把攔住了王秋香的去路。
“王妹子,十兩也不是不行,隻是我有個小小的條件。”
聞言,王秋香柳眉一挑,嘴角微微扯動。
“什麽條件,先說來聽聽。”
說着,她将嘴裏的石榴子一股腦的全部吐了出來,一本正經的聽着。
姚木匠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指了指堂屋裏的靈位。
“王妹子,你也知道,我年輕時便喪偶,也沒能留下一兒半女的,我想如果我們的事成了,你們家許墨卿也算是我老姚頭的兒子了,以後必須給我養老送終才行。”
這是他的底線了,本來他也沒打算續弦的。
隻是這王秋香着實讓他有了心動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死去婆娘的意思。
如今能讨上老婆了,但這把年紀也不指望還能生。
人老了,總歸還是希望有人能養老送終的,不然豈不是白白給别人養了兒子?
聽了姚木匠的一番話,王秋香掰石榴的手一滞,神色有些古怪。
她家墨卿可是未來的狀元爺,哪裏能有個木匠爹呢!
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但是,如果不答應,他們娘倆以後的日子可怎麽辦。
沒有錢哪裏能去京城科考?
思來想去好一會,她手上的石榴都被摳出了汁水,滴到了她的碎花裙子上了。
“好,隻要你能出十兩的聘禮,我答應你便是了。”
嘴上爽快的答應着,她眸底卻不斷的盤算了起來。
先弄到十兩的聘禮錢再說!
果然,聽到她爽快的應答,姚木匠歡喜不已。
歲月打磨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欣慰,他連忙跑進房裏取了一袋子銀子塞給了王秋香。
“王妹子,這裏是十兩,你點點。”
聞言,王秋香眼睛都看直了,一把搶過錢袋,整個眼珠子都快鑽了錢袋裏。
“好好好,以後我家墨卿就是你兒子了,放心,以後你可是狀元爺的爹了,多光彩。”
姚木匠卻不甚在意光不光彩,能有兒子養老送終他就心滿意足了。
“那……我們這婚事?”
這房子也看了,聘禮也收了,以免夜長夢多,他還是想早些将婚事給辦了。
聞言,王秋香神色一凝,眉頭不着痕迹的蹙了蹙。
“姚大哥,你急什麽,我早晚是你們老姚家的人。”
開玩笑,她能就這麽嫁了?
這姚木匠到底什麽家底,哪是看一遍就能摸清楚的。
再說了,她家墨卿現在正值寒窗之際,還需要銀子買書看,就這十兩,哪裏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