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勉站起身來,向外走去,明卉連忙跟上,朵朵也要去,卻被四喜攔住,朵朵把四喜推了一個跟頭,明卉轉身說道:“你留在這裏。”
朵朵不情不願地把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世子說過,夫人在哪兒,她就在哪兒。
現在南娘子去保護早哥兒了,夫人身邊隻有她朵朵了。
朵朵不能保護夫人,朵朵心急如焚。
明卉跟着紀勉一路走去,她進過宮,也來過丹房,但是從丹房出來走的這條路,卻是她從未走過的。
此時已是夜晚,這條路上沒有掌燈,四周古木參天,将漫天星光盡數遮去,放眼漆黑一片。
明卉想起那一年,她和霍譽去鬼市時,也有一條漆黑的路,隻不過那時,他們每人手裏還拿了一根白蠟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幾年了,那時還沒有早哥兒呢。
明卉忽然發現,其實她已經重生回來很久了,她和霍譽認識也已經很久了,久到.她快要忘記前世的苦痛和孤寂。
時有長短,路有盡頭,紀勉終于停下腳步,這時,明卉擡起頭,頭頂依然是如蓋的枝葉,這裏還是在林子中,但是眼前出現了一排屋舍,盡管天黑看不清楚,但是明卉還是能夠看出這些屋舍已經十分陳舊破爛。
紀勉敲了敲門,兩輕一重,接着,是一輕一重再一輕,想來這是暗号了。
這時,門從裏面打開,露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腦袋,那人沒有拿燈,可能是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也可能是對紀勉非常熟悉,隻看了一眼,便側過身子,放他們進去。
屋内,又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紀勉和明卉維持着之前一前一後的距離,從一間屋子走進另一間屋子。
紀勉有武功,明卉的武功不算高強,但也腳步輕靈,但可能是四周太過寂靜,他們的腳步聲便顯得格外清晰。
一個虛弱的聲音從最裏面的屋子裏面傳來:“誰?是誰?”
明卉怔了怔,這聲音很年輕,卻又有着說不出的滄桑感。
紀勉輕聲說道:“是我。”
“不對,還有一個人,是兩個人。”那聲音說道。
明卉已經可以确定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了,她沒有開口,想聽聽紀勉怎麽說。
紀勉說道:“這幾日有些勞累,我快要支撐不住,我擔心來了便走不回去,便讓人跟我一起來,你放心,這是自己人。”
“讓他留在外面,你一個人進來,不許讓他進來,不許!”那人嘶聲說道。
紀勉點點頭:“好。”
他轉身對明卉說道:“你留在這裏。”
明卉知道他沒有說破自己的身份,其實也是對她的保護,明卉心存感激,她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老爺,您的身體.”
“我沒事,休得多言,在外面等着!”紀勉沉聲說道。
“是。”明卉應道。
紀勉伸手打開緊閉的屋門,有光亮從門内洩出,明卉連忙躲進黑暗。
紀勉走了進去,屋門重又關閉,明卉蹑手蹑腳走上去,把耳朵貼在門上,側耳傾聽。
這裏可能是平日裏沒有人會來,所以看管得并不嚴,也隻有進門時的那個白頭老者一人。
明卉放心大膽地偷聽,她知道,紀勉帶她過來,就是讓她偷聽的。
果然,屋内很快便傳來紀勉和那人說話的聲音。
“現在是晚上了吧,你趕着過來,是終于相信朕的話了嗎?”那人說道。
紀勉歎了口氣:“昨天我從大牢裏提了兩名死囚,給他們每人吃了一顆藥丸,幾個時辰之後,他們的五官發生了變化,十二個時辰後,他們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兩個人。”
那人“啊”了一聲:“所以你是相信了,相信朕是被人暗算,才變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
紀勉颔首:“是,我相信了。”
那人大喜:“你信了就好,你信了就好,現在就讓朕出去,不,讓朕去見滿朝文武,告訴他們,朕沒有病,隻是有刁民要害朕,朕才變得面目全非!”
紀勉依然颔首:“好。”
明卉聽到布料磨擦發出的窸窣聲,想來是這兩個人全都站了起來,可是下一刻,她聽到咚的一聲,像是有重物落在地上,或者,那不是重物,而是人。
明卉連忙把耳朵從門上移開,像剛才一樣,在距離那道門五六尺的地方站好。
木門再次打開,明卉屏住呼吸,還好,從門裏出來的人,是紀勉。
“你去看看他。”紀勉說道。
明卉心裏七上八下,她還是要和那人面對面了?
她走進屋裏,室内點了幾根蠟燭,跳動的燭火将雪白的牆壁映照得影影綽綽,多了幾分詭異。
那個人倒在地上,沒死,隻是暫時的昏迷,應是被紀勉打暈的。
明卉在那人身邊蹲下,這是一張從未見過的臉。
很年輕,頂多二十三四歲,皮膚也保養得很好,很白,很細,比女孩子的皮膚還要嬌嫩,她家霍譽和人家相比,就是實打實的黑大個粗漢子。
明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臉,她摸的不僅是皮膚,還有骨骼,以及五官。
接着,她扒開那人的嘴巴,将牙關撬開,把牙齒數了數,又拿起那人的手看了看,站起身來,對紀勉說道:“我看完了。”
紀勉走過來,将那人抱到床上,轉身向屋外走去,明卉連忙跟上。
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隻不過這一次,從屋子裏走出來時,面前居然是一片宮院。
明卉已經暈了,她敢保證,如果沒有紀勉帶路,她保證走不回丹房,她已經迷路了。
這裏和方才那地方完全不同,幾名内侍正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看到紀勉從黑暗中走出來,内侍們全都迎了過來,明卉又是一怔,這些人是内侍?
開什麽玩笑,剛才離得遠看不清楚,現在湊近了,這哪裏是什麽内侍?
這身闆,這個頭,還有矯健的身姿,這些人即使不是飛魚衛、金吾衛,也是其他的大内侍衛!
紀勉沖他們微微颔首,便繼續向前走去。
明卉心裏已經隐隐猜到,這一次要見的是什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