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漢把柴禾放下,四下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小黑丫頭說道:“老伯,辛苦了,進來喝口水吧。”
老漢拘束地搓着手,跟着小黑丫頭進了廂房。
廂房裏的炕桌旁,盤腿坐着一位老婆婆,老婆婆身邊,一個胖丫頭正在撕扯着一隻布兔子。
老漢沒敢坐下,站在那裏喝了一碗水,他對老婆婆說道:“有個每天去送泉水的,叫胡三的,前幾天被馬踩斷了肋骨,便讓他侄子替他往京城送水。”
皇帝和妃嫔,以及京中各個王府、公主府,用的是玉泉山的水,每天天還沒亮,便會由送水太監押送,将水送進皇城。
而其他的宗室、勳貴以及重臣之家,平日裏飲茶,用的則是白雲山的水。白雲山如今由戶部派人管轄,賣水收入歸入戶部,因此,每天早上,玉泉山的送水車進城之後,便是白雲山的送水車,由戶部小吏押送進京,送往各府。
長平侯府,以及被京中稱做長平别院的霍府,最近幾年,都是由那個叫胡三的水倌送水,他們每天往各府送完水,會在城門口的指定地方彙合,再由戶部小吏帶回白雲山。
老婆婆歎了口氣:“可惜了,這都是我家汪安和孟小海玩剩下的。”
當年在沁州,汪安和孟小海就是用的這一招,去給劉老将軍送牛肉的。
老漢勾起唇角:“這都多久之前的事啊,那時您家的胖閨女還沒出生了吧。”
老婆婆看他一眼,幽幽歎息:“是啊,婆婆我退隐江湖,那些妖魔鬼怪就張揚起來了,不懂事啊。”
老漢忍着笑,繼續說道:“京城有家叫丹桂記的脂粉鋪子,聽說以前常去給您家的胖閨女送爽身粉?”
老婆婆眼露悲色:“丹桂記的女夥計,該不會也出事了吧?”、
老漢點點頭:“那女夥計搬東西時砸了手,受了傷,所以現在給你家胖閨女送爽身粉的,是個新來的婆子,比原先那位女夥計能說會道,也更會看人臉色,他們東家對她很滿意。”
老婆婆抱起身邊的胖閨女,這胖閨女從小到大,用的都是丹桂記的粉,爽身粉痱子粉,粉粉嫩嫩清清爽爽,唉,以後怕是不能用了,等她回到京城,還要再打聽打聽,還有哪家的香粉更好。
“就這兩個?”老婆婆問道。
“嫌少啊?不少了,加上莊子裏的三個人,還不到十天,便發現了五個人了,隻憑這五個人,就能把你家胖閨女帶走。”老漢說道。
老婆婆揮揮手:“賣你的柴禾去吧,我現在聽不得這個,我想打人,你最好快點走,别讓我打上!”
傍晚時分,老婆婆從家裏出來,去胡同口的雜貨鋪裏買東西。
一個老太太主動和她搭話:“大妹子,你是新搬來的?那宅子是租的,還是買的?”
“租的,一個月一兩銀子呢,貴死了。”老婆婆一臉嫌棄。
“一兩銀子還貴啊?不貴,咱們這是縣城,離京城又近,一兩銀子真心不貴,對了,大妹子,怎麽沒見你家當家的呢,哎喲,看你這年紀,莫非你家當家的已經沒了?”老太太問道。
老婆婆嘴角抽了抽:“老姐姐,還真讓你給說對了,我家當家的,去西天取經了。”
老太太捂嘴笑了:“讓你逗死了,這麽一說,我家那老東西也去西天取經了,說不定他們還能遇上呢。”
老姐妹一見如故,聊了好一會兒。
老婆婆知道了很多事,這條胡同裏,誰家養了幾隻雞,誰家有幾個孩子,誰家的兒媳婦愛吵架,誰家的姑娘不正經,誰家有錢,誰家最窮,誰家沒錢裝有錢,總之,這位新夥伴,給老婆婆打開了一道窗,讓她認識了新世界。
老婆婆指了指一戶人家:“聽老姐姐說,那家沒有住着人?”
“是啊,他家那房子租不出去,賣呢,又賣不上價,隻能空着了。”老太太說道。
“爲啥啊,那院子我看着和我家的差不多大呢。”老婆婆好奇問道。
“爲啥?當然是因爲那裏死過人,倒也不是兇宅,就是那家的老兩口都是死在那裏的,這前後連三年還沒到呢,所以那宅子租不出,也賣不出,人家一打聽就能打聽到,誰敢住啊?說不定哪天那老兩口又回來了,你說是吧。”老太太耐心解釋。
老婆婆點點頭,這樣的事情哪裏都有,她沒有在意。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離家不遠的一個小客棧,她租了一間屋子。
客棧的夥計從外面買了一碗面,坐在櫃台前吃面,不時有客人出出進進,夥計沒有在意。
這時,從樓梯上走下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輕公子,夥計一怔,這位公子也是住在這裏的?
什麽時候住進來的?
他怎麽不記得了?
眼看那位年輕公子快要走出去了,夥計連忙叫住他:“這位公子,您是來找人的?”
夥計覺得自己的記性很好,他不信會不記得這位公子,畢竟,長得好,又清貴的公子哥兒,他長這麽大,也沒見過幾個,如果這位公子是在這裏住着的,他不可能不記得。
公子微微一笑:“我是來找人的,可惜沒有找到。”
說完,他輕搖折扇,走了。
夥計皺起眉頭,自言自語:“我一定是夜裏沒有睡好,腦瓜出了問題,否則這麽富貴的公子,我怎麽會不記得呢。”
而那位清貴的公子,此時又回到了那條巷子。
他從衣袖裏掏出一根鐵絲,沒費力氣便将那座空宅的門鎖捅開了。
他走進院子,四下看了看,越看越覺滿意。
這時,那個老太太伸長脖子看向裏面,嘴裏嘟哝道;“咦,奇了怪了,我今天剛說過這座宅子,前後還不到一個時辰呢,這宅子就租出去了?哪個傻子會租這裏,不怕鬧鬼嗎?”
一道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吓了一跳,哎喲,居然是個看上去很有錢的公子哥。
老太太讪讪笑笑,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