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歎了口氣,對霍譽說道:“我現在甯願相信那個所謂的苦主是宋侖,也不願意這個人是餘孟林。”
餘孟林的兒子已經死了,小小的屍體被扔在掃街奴的垃圾筐裏,而他的妻子撞牆自盡,現在還躺在床上。
霍譽摸摸他的腦袋,柔聲說道:“有的人,是不配爲人父母的。”
餘孟林被從餘家帶出來時,餘侍郎也進宮面聖了。
隻是皇帝沒有見他,餘侍郎在禦書房外跪了兩個時辰,最後是被擡回餘家的。
和賈浩一樣,餘孟林被帶進诏獄後便被關進了小黑屋,诏獄裏這種小黑屋共有三間,兩小一大,賈浩來得早,大的那一間被他占了,餘孟林隻能被關進小的那一間。
這兩位被關在小黑屋裏足足三天,這三天裏,他們沒有見過任何人,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就連大小便,也是在小黑屋裏進行的。
賈浩的屋子稍大一些,倒還能躺下睡覺,可是餘孟林就沒有這麽好運了,他那間屋子太小,他拉的屎尿的尿就在地上,他要躺下睡覺,就要睡在自己的屎尿上面,他是官家子弟,從小養尊處優,哪裏過過這樣的日子,可是無論他怎麽喊怎麽叫,也沒人理他,無奈之下,他隻能蜷縮起來,讓自己盡可能地避開那些屎尿。
好在到了第二天,他們就沒有屎尿了,可是緊接着到來的,便是一陣陣暈厥。
又餓又渴,而小黑屋密不透氣,屋裏彌漫着屎臭和尿騷味道,他們被熏得無法呼吸,生不如死。
到了第三天,他們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暈暈沉沉,不知道自己是睡着還是醒着。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們終于沒有了意識。
忽然,那關閉已久的門終于從外面打開,一陣涼爽的空氣透了進來,可惜他們已經沒有爬過去的力氣了,一碗米粥出現在他們面前。
兩人掙紮着,将各自的米粥喝下肚去。
米粥下肚,終于有了精神,他們又開始喊冤,可惜聲音很快便被死寂吞噬,他們又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花生覺得飛魚衛的這一招很絕,就和那個叫小榮的孩子遇到的一樣。
隻不過,小榮是被那些人遺忘,而餘孟林和賈浩,則是飛魚衛故意而爲之。
而此時,那個叫夏明的人,終于在飛魚衛的嚴刑拷打中承認,他和賈浩在小酒館裏的見面,并非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賭坊。
賈家是徽州大族,雖然有錢,但是對子弟管教卻很是嚴格。
這一次來京城,是賈浩第一次出遠門,更是他生平第一次脫離家人的管控。
他身上帶了不少錢,少年人一下子擁有這麽多錢,便興奮起來。
世面上有專做這一行的,于是賈浩很快便認識了幾位主動與他結交的“朋友”,他被那些朋友帶着到賭坊裏見世面,剛開始的幾天,他赢了很多銀子,他高興極了,出手大方,又被帶着去了花樓,他大手筆地給那些姑娘花錢。
可是很快,賈浩的好運氣就沒有了,他輸錢,不停地輸,把從家裏帶來的銀子全都輸光,朋友們安慰他,說輸錢也沒事,有咱們這些朋友,能讓你沒錢嗎?
于是賈浩便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放高利貸的新朋友,他有了錢,繼續去賭,然後又繼續輸,輸了下借,借了又輸。
僅是他剛來京城的第一年,他便欠了上萬兩銀子。
這些欠債都是利滾利來的,不過那些朋友對他很好,沒有喊打喊殺逼他還錢,而是安慰他,讓他不要着急,他是安國公府二爺的小舅子,難道還能欠錢不給嗎?
就這樣,三年來,賈浩共欠了四萬兩銀子!
這四萬兩,别說是賈浩,就是對于徽州賈家這樣的世家大族,都不是小數目。
當然,賈浩也早就看清那些所謂的朋友的真實面目,可是已經晚了,他欠的那些錢利滾利,已經變成了現在的四萬兩。
他在書院裏擺出一副清高的模樣,就是不想讓人接近他,知道他的這些不堪。
他甚至不敢和同窗們親近,同窗們在一起談詩說文,他隻能擺着一張臭臉遠遠避開。
好在他還有安國公府這個靠山,那些放高利貸的不敢把他如何。
不過,那些人偶爾還是會來找他,問他一些事,并且以此消抵他的欠款。
這些事,都是小事,有的他知道,有的他不知道,但是也能打聽出來。
比如他姐夫的喜好,比如安國公的喜好,比如他姐夫弟弟宋彥正在準備做的新生意。
初時他還很高興,因爲這些事對于他而言,都是輕輕松松就能打聽到的。
可是後來,他漸漸感到不對勁了。
比如他告訴那些人,他姐夫喜歡古琴,于是沒過多久,他姐夫宋侖便偶遇了一位擅長古琴的美人,并且接進府裏做了姨娘。
姐姐賈氏向他抱怨時,他才猛然意識到,姐夫的這位新寵,很可能就是那些人故意送到姐夫面前的。
他也曾去找那些人理論,可是那些人隻是沖他笑了笑,把賬單往他面前一放,說道:“既然如此,那麽賈舅爺就還錢吧。”
他當然沒有錢還。
那些人又說:“你若是沒錢,那我們就去徽州,徽州賈家不會也沒錢吧。”
他吓壞了,他知道那些人說得出便做得出,他不能讓家裏知道他欠錢的事,賈家重規矩,即使他不被打死,也能被打斷一條腿。
他更害怕的,是家裏把他抓回去,從此之後,這輩子他也别想走出家門。
他隻能繼續答應那些人的要求,他越來越苦悶,直到後來,他偶爾認識了李文蘭,他經常去找李文蘭。
一個清貴的世家公子,在一個低賤的暗門子身上,找到了慰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