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得意洋洋,她可是阿藥婆治過的孩子。
“島上?是什麽島?你家也是住在島上嗎?”明卉問道。
“我家不住島上,我家住在船上,阿大叔,還有海子叔,大船叔,紅霞姨,他們都是住在船上,衙門裏的官爺不讓我們上岸去住,所以我們世世代代都在船上,船就是我們的家。”
小魚解釋得很認真,雖然小黑叮囑過她,不能把住在船上的事告訴别人,還說别人知道他們是住在船上的,會看不起他們,而且官府也會來抓人,可是小魚覺得,明姐姐是好人,她不能騙明姐姐。
可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姐姐,你不會去報官吧?”
明卉心裏有些酸楚,可還是笑着說道:“不會不會,而且這邊的衙門也不會去管你們閩東的事。”
“真的呀!太好了,咦,姐姐,你知道我家是在閩東啊,你好厲害啊!”小魚高興極了,明姐姐就是好人,和花婆婆一樣,是很好很好的人。
“小魚,阿藥婆住在島上,那個島上還有其他人嗎?你們,我是說你們船上的人,也能上島嗎?”
關于閩東一帶的水上人家,明卉也是從南萍口中知道的。
他們被稱爲疍家人,以船爲家,居無定所,成年累月住在船上。
小魚已經在說起島上的事了:“島上有人啊,有很多人,而且每天早上會有大船載着人上島,傍晚時還會載着這些人離開島子,不過阿藥婆不走,她就住在島子上。
我們不能上島,不過我可以的,島子上的管事全都認識我,我從小就在島子上,他們都認識我的,阿大叔他們打了魚,我就給送到島上,和島上的人換米面和綠菜,對了,綠菜也是阿藥婆種的,阿藥婆可有本事了,她什麽都會。
對了對了,那次我和小黑采來的珊瑚,也是賣給了島上的人,賣了好多錢,小黑置辦了一條新船,可漂亮可堅固的新船。”
明卉想起了當初馮幽草說的那些話,每天早上,會有大船帶了奴隸去另一座島上幹活,晚上再把他們載回來。
小魚口中的島子,卻是早上有大船載人上島,晚上再把這些人拉走。
阿藥婆所在的這座島,想來就是馮幽草口中,奴隸們幹活的島。
“和我說說小黑吧,他也是你們疍家人嗎?”明卉想起了被小黑從小戴到大的牌子。
牌子上的圖案是一種鳥,明卉沒有見過,但是霍譽認識,那是海東青,是遼東才有的一種猛禽。
别說東海的閩東沒有,就是小黑瞎說的清池也沒有。
一個來自閩東的小子,随身的牌子上卻刻着遼東的猛禽,這本就很奇怪。
“小黑不是疍家人,可他記事時就養在阿大叔的船上了,阿大叔說島上的人要把小黑扔進海裏,說他又瘦又小養不活,就扔在海裏了,阿大叔把他撈上來時,被阿藥婆看到,阿藥婆給了阿大叔一些草藥,阿大叔天天煮加了草藥的魚湯給小黑喝,小黑越養越壯,真的活下來了。
可是小黑長大以後,島上的人卻說小黑本來就是他們的奴隸,讓小黑回島上幹活,可我們疍家人也不是好惹的,我們上百條船聚在一起,不讓他們把小黑帶走,島上的胡子管事就說,不過是個毛孩子,養在船上就養在船上吧,以後記得多送點魚蝦過來,打到好東西也要送過來,哈哈,小黑就還是我們的小黑,沒有再去島上。
不過我們疍家人也是說話算數的,我們有了好東西,常常會送給他們,魚蝦也是,我們隻用魚蝦和他們換米面和綠菜,不收錢的。”
明卉直點頭,豎起大拇指:“你們護住了小黑,你們是好樣的。”
“是啊,阿藥婆也是這樣說的。”小魚開心地晃着小腦袋。
“你和小黑經常上島去玩嗎?島上的人讓你們上去?”明卉又問。
“嗯嗯,他們隻讓我和小黑上島,别人不讓的,姐姐知道爲啥不?因爲他們覺得小黑是他們的人,而我呢,我小時候在島上住過,他們都認識我,叫我小丫頭,叫小黑小崽子。”小魚更加得意了,她和小黑是唯二能随便上島的疍家人。
明卉心情更加激動,她連忙問道:“你很喜歡阿藥婆嗎?能說說阿藥婆是什麽樣的嗎?”
“阿藥婆是世上最好的阿媽,我阿媽如果還活着,一定像阿藥婆這樣。阿藥婆是神仙,她會治病,還會做好吃的。”小魚又想起阿藥婆做的好吃的了,咽了咽口水。
“阿藥婆隻有一個人嗎?她的丈夫和孩子也在島上嗎?”明卉問道。
“沒有沒有,阿藥婆說她有個兒子,可是丢了,阿藥婆說她的兒子可聰明可聰明了
阿藥婆隻有一個人,那朵玉蘭花就是阿藥婆的寶貝
阿藥婆臉上有很多疤,島上的人說,那是阿藥婆自己用貝殼割的
阿藥婆雖然也是島上的奴隸,可是就連胡子管事也說阿藥婆是好樣的
所以啊,他們沒人欺負阿藥婆,再說了,阿藥婆會治病,還會做好吃的,他們又不傻,當然不會欺負阿藥婆了。
阿藥婆把那朵玉蘭花偷偷給了我和小黑,讓我們去找她的阿爸,告訴阿爸,她還活着,再問問阿爸,她的兒子找到沒有.
可是阿藥婆讓我們告訴阿爸,不要去找她了,島子在海上,阿爸找到她,也不能把她接回來了.
姐姐,你怎麽了,你怎麽哭了,姐姐,是小魚說錯話了嗎?
姐姐,别哭了,姐姐!”
明卉這時才察覺到,不知何時,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她伸出手臂,将不知所措的小魚緊緊抱住,如同抱住那個從未見過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