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隔壁也沒人住,東家索性讓人翻牆過去看了看,隔壁的院子裏連點人氣也沒有,院子裏到處都是大風刮進來的樹葉子,哪有什麽人啊。
東家把老蒼頭訓斥了一頓,說他沒事找事,便帶着人回去睡覺了。
可從那天開始,這老蒼頭逢人就說,他夜裏看到鬼了,有銀光,還沒有屍體,那不是鬼是啥啊?
他天天說,最後就連剛開始不相信的人,也不得不信了。
這也是那個院子,爲何十年也賣不出去的原因。
如果隻是這件事,倒也不會影響到這裏的風水。
最主要的原因,是在鬧鬼之後的第三年的一天夜裏,鴻運街走水了。
鴻運街的鋪子一家連着一家,着火也是一家連着一家,現在的鋪子都是後來重新修過的,當時幾乎被燒成了一片瓦礫,衙門裏派來的衙役都給燒死了兩個,更别提那些住在鋪子裏的小老闆和夥計了。
那場大火,有名有姓的人,死了十五個,受傷的就更多了,其中還有被毀去容貌的,有兩個女子雖然救出來了,可是臉被燒得面目全非,其中一個跳河死了,另一個瘋了。
後來有善長仁翁捐了錢,該安葬安葬,該醫治的醫治,鴻運街的鋪子有的重建,有的修繕,可這些鋪子雖然重新開張了,但生意卻大不如前,坊間傳說那場大火燒去了鴻運街的好運氣。
後來,還是那位瓷器商人,去了保定府,請神算柳大娘蔔卦,柳大娘打完卦,告訴瓷器商人,這條街以後就隻能走個“陰”字。
啥是“陰”,無非就是做死人的買賣。
賣棺材、賣香燭紙錢、紙人紙馬、壽衣、哭喪的、刻碑的,總之,就是和死人有關的一切生意都能做,但是活人的生意卻不能沾。
非但如此,就是在白天,也要用黑布把招牌蓋起來,不能讓招牌見太陽。
瓷器商人原本在鴻運街上有三家鋪子,柳大娘打卦之後,瓷器商人就率先把那三家鋪子改賣了壽衣和香燭紙錢。
别的鋪子覺得晦氣,來找他理論,瓷器商人也不隐瞞,便把他請柳大娘打卦的事說了,那些人一聽,這種事甯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有的學瓷器商人自己開陰鋪,還有的索性尋了開壽材鋪紙紮鋪的,把自家鋪子轉了出去。
不到一年,原本的鴻運街,就變成了如今這樣子了。
“可是這裏還是很冷清啊。”花婆婆不解,大白天連條狗都沒有,不是冷清是啥?
方老太太就告訴她:“大妹子,一看你就是沒仔細聽我剛才的話,這街上做生意,要從個陰字,就是陰間的生意,能見日頭嗎?你不見就連招牌也用黑布遮着嗎?”
花婆婆驚訝地問道:“哎喲,白天不做生意,難道晚上做?”
“就是晚上啊,不能見日頭,不是晚上還能是白天嗎?不過啊,你也别着晚上去逛街,哎喲,這是陰間生意,誰知道那走在街上的,是人還是鬼呢。”袁婆婆說道。
“啊?這樣啊,那滿城不宵禁嗎?”花婆婆覺得,但凡離京城近的地方,就算是做做樣子,也是要宵禁的。
“啥宵禁?啥叫宵禁?”方圓老太太異口同聲。
“就是晚上不讓出門,出門就要罰銀子。”花婆婆解釋。
“哪有這事?這也太不講理了,不出門怎麽賺錢?不出門吃啥喝啥?哪有這不說理的規矩,沒有!”方圓老太太很氣憤,爲那些被宵禁坑害的廣大百姓振臂高呼。
花婆婆想起洛陽也不宵禁,唉,爲啥保定有宵禁呢,每年總有那麽一兩個月,據說京城的上官會來檢查,所以就特别嚴,好在也隻有那一兩個月,平時雖然也有宵禁一說,但并不嚴格,衙門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但像滿城這樣,百姓不知宵禁爲何物的,花婆婆真心羨慕。
所以鴻運街曾經的繁華是真實的,現在的蒼涼也是真實的。
花婆婆順便把方圓兩位老太太家裏的事,連同這胡同裏其他幾戶人家的事,也全都摸清了。
這兩位老太太真的是人材,這瓷器胡同裏的人家,大事如誰家媳婦宮寒,生養困難,誰家相公在外頭有了相好,小事如誰家的公狗上了誰家的母狗,就沒有這兩位老太太不知道的。
花婆婆也知道了,住在這裏的人家,都是在鴻運街做生意的,否則也不會買這裏的房子。
方老太太家裏是做壽衣的,袁老太太家是開壽材鋪的,白天時兩位老太太在胡同口曬太陽聊閑天,到了晚上,她們便挎着籃子,在街上賣香。
“賣香?什麽香?”花婆婆一下子就興奮起來,哎喲,沒看出來,大家都是香友啊。
“當然是好香啊,清苑魏村香,冉莊香,最好的榆皮香!對了,大妹子,你家的房子好多年沒住人了,要先熏了屋子才能住吧,你要香吧,我這就回香給你拿去,十文錢一把,你要幾把?”
花婆婆懂了,清苑的魏村以及附近的冉莊、陽城,都是祖傳的制香手藝,當地榆樹廣爲種植,百姓以以采收、販賣榆樹皮爲營生,當地甚至流傳着“丢了爹和娘,不丢榆皮行”的民謠。
而魏村一帶的線香和盤香,便是以榆樹皮爲主要原料加工而成的。
魏村香主要用于祭祀和淨屋,與花千變的香是不同的。
花婆婆有些小小的失望,還以爲能小賺一筆,看來是不指望了,十文錢一把的香,花千變也沒有啊。
看看時辰不早了,花婆婆終于與兩位新朋友揮手絹告别,明天我也出來曬太陽,咱們接着聊!
袁老太太卻忽然想起什麽,一把拉住了花婆婆:“大妹子,你等等,我和你說點兒事啊。”
“啥事?”花婆婆忙問。
袁老太太四下看看,壓低聲音說道:“就是先前那個看到鬼的老蒼頭,他後來還說,他深更半夜時,聽到過小孩子的哭聲,可吓人了,他那院子都是瓷器,可沒有小孩,西邊就是你家,那時是空着的,沒有人,卻有小孩哭聲,我聽人講,那是鬧鬼,還是小鬼,要麽就是在老蒼頭院子裏,要麽就是你家,你拿幾樣你家孩子玩的波浪鼓小娃娃什麽的,擺在窗台上,小鬼看到有好玩的,就不會出來折騰你們了,你可記住啊,千萬别忘了!”
花婆婆吓了一跳,那院子裏住過小鬼?十六七年了,也不知道小鬼有沒有去投胎。
唉,明巒小叔啊,你家咋還有小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