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阿興,那時府裏的管事是胡大貴,他腦子活,嘴皮子也利落,像這種雇短工的事,就交給他去做了。”明大老爺說道。
胡大貴?
明卉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胡大貴姓胡,胡媽媽也姓胡,他們之間是親戚嗎?”
“胡大貴是胡媽媽的親侄子。”明大老爺解釋道。
明卉幾乎忘記胡媽媽這個人了,當年明大老爺把胡媽媽趕了出去,從那以後,明卉便沒有見過她了。
“胡大貴現在不在府裏了?”明家并非高門大戶,府裏的下人并不多,明卉雖然隻在棗樹胡同住過幾個月,但是府裏但凡有幾分臉面的下人,她都能叫出名字。
她不記得有過一個叫胡大貴的管事。
“因爲那天來做泥瓦活的力夫都是胡大貴雇來的,所以胡大貴也被衙門裏的人盤問過,雖然最終什麽也沒有查出來,可我就是覺得胡大貴這人有幾分晦氣,于是那次之後,他就被調去了莊子。
有一年下大雨,他急着趕路回家,河邊路滑,他掉到河裏被水沖走了,直到三天之後,才在下遊找到他的屍體,現在算一算,他也已經過世快五年了。”
明大老爺心中愧疚,如果不是他覺得胡大貴晦氣,胡大貴也就不會去了莊子,更不會在下着大雨的時候,還要匆匆趕路回家,最終搭上了一條性命。
“大哥,胡媽媽一家現在哪裏,胡大貴的家人呢?”明卉問道。
“胡媽媽一家在哪兒,我不知道,但是胡大貴的妻兒,我卻是讓阿興給送過銀子的。
胡大貴死的時候二十八歲,他與妻子王氏成親後一直沒有孩子,後來根據習俗抱養了一個男娃,果然,他們夫妻三年抱倆,生了一兒一女。
他死後的第二年,王氏想改嫁,公婆隻肯要那兩個親生的孩子,王氏便把那個抱養的男娃賣給了戲班子。
那孩子當時已經六歲,知道戲班子不是好地方,當天晚上便偷跑出來。
戲班子以爲孩子跑回家了,便去找王氏要人,王氏不承認孩子回家了,于是便鬧到了衙門,最終衙門判王氏退回了賣孩子的錢。
可也因爲這件事,王氏也落下了一個無情無義的涼薄名聲。
想要娶她的那家人,原本也是想娶她過門照顧幾個沒娘的孩子,聽說這件事後,那家便和王氏退了親。
胡媽媽還曾找上門,把王氏挖苦了一通,兩人也從此鬧翻,胡大貴的父母不允許孫子孫女與王氏來往,王氏還曾以胡大貴未亡人的身份來棗樹胡同要過錢,也是讓胡媽媽把她罵跑的。”
明大老爺說到這裏,有幾分慚愧,以前他從不過問後宅之事,王氏的這件事,還是他在府裏守孝時,閑來無聊聽阿興說起的。
“胡大貴父母住在哪裏,是在保定還是鄉下?”明卉又問。
“就在保定啊,他父母年輕時是在吳家做事的,後來吳家交到吳舅爺手裏,家底越來越薄,就連下仆也養不起了。
吳舅母看在你大嫂的面子上,沒有賣掉胡大貴的父母,你大嫂拿了三十兩銀子,替他們贖了身。
他父母做些小買賣,胡大貴來了棗樹胡同做事,他還有個哥哥,名叫胡大富,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跛了一條腿,不能在府裏當差,從八、九歲開始,就在戲園子裏賣花生瓜子,後來索性做了幫閑,日子過得倒是不錯,現在就是他給父母養老,侄子侄女也是他養着。”
明大老爺之所以這麽清楚,是因爲有一回,他出去應酬,席間他們這一桌,和隔壁桌發生了沖突,打了起來,恰好被胡大富看到,出面将此事擺平。
明卉點了點頭,又詳細問了明軒是在哪裏被找到的。
看到明大老爺已經是在絞盡腦汁回憶這些事的時候,明卉便知道明大老爺幾乎已經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告訴她了。
明卉告辭,明大老爺不得不叮囑她:“我先不去西南了,可你也要小心,不要插手這件事,還有不到半年就要出嫁了,你不要到處走,有事讓汪安來叫我一聲。”
明卉笑嘻嘻地聽着,連連點頭。
明大老爺見她态度良好,以爲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便放下心來。
明大老爺萬萬不會想到,次日,明卉便給自己變成了另一張臉。
她先是讓汪安去找阿興,從阿興那裏,她知道了胡家父母和王氏的住址。
王氏被退親之後,又被娘家轟出來,據說還在私寮裏待過些日子,名聲盡毀,但也不是沒有收獲,她在私寮裏經人介紹,給了現在的丈夫做了姨娘。
她現在的丈夫比她大了三十歲,子孫滿堂,她的日子并不好過。
次日,明卉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可愛的大嬸。
大嬸牽着她那個三十八歲才生出來的小兒子,滿面春風到了王氏現在住的那條巷子。
她是來找王姨娘的。
聽說是來找王氏的,門子神情不屑,上下打量着明卉,又看向一旁的朵朵。
“你找王姨娘?借錢的?還是學着她賣兒賣女,那你可來錯地方了,我們老爺什麽生意都做,但就是不做人口買賣。”
說到最後一句,門子還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朵朵,似乎在說,這倒黴孩子也是騙過來準備出售的。
門子的這番話,把明大嬸聽得一愣一愣的。
“你該不是以爲我們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啧啧,年紀輕輕這什麽眼神啊,大嬸我窮得就隻剩下錢了。”
說着,明卉遞上來一隻封紅,那門子的臉色果然好了幾分,明卉一手給封紅,另一隻手,妥妥地指向院子裏面的一口井:“哎喲喲,這裏怎麽還有一口井呢,有口井那也沒有什麽,可這口井的位置怎麽偏了呢?”
“偏了不好?”門子怯生生地問道。
“當然不好啊,這是無底洞啊,怎麽填也填不滿的無底洞,你若是個忠仆,就告訴你家老爺,快把這口井填上。”
大嬸慈悲爲懷,掐指一算,不得了,不得了,把井建在這個位置上,何止是破财,還要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