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大老爺對陳洪深是很滿意的。
陳家祖籍清苑,陳洪深鄉試時回過保定,那時明家還在守孝,陳洪深受祁文海所托,給明大老爺帶來一封書信和幾本保定買不到的新書,陳洪深言之有物,舉止得體,加之一表人材,給明大老爺留下很深印象,還特意考較過陳洪深的學問,後來陳洪深中了舉人,明大老爺很是欣慰。
因此,前陣子祁文海來信問起家中子女的親事,他想起明雅尚未訂親,便在信上提了一筆,沒想到祁文海回信時便說起了陳洪深。
因爲找霍譽退親的事遲遲沒能解決,祁文海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在明雅的親事上非常積極,從中出力不小,這樁親事進行得很順利,雙方親家都很滿意。
爲此,明大老爺沾沾自喜,正如他對大太太說的,這是他能給予明雅的最好的親事。
沒想到,今天卻被大太太潑了一頭冷水,明大老爺就像是吞了蒼蠅,要多膈應就有多膈應。
明大老爺背着手出了後院,還是出去走走,去雙井胡同,問問張家木匠能不能騰出手來,哪怕多出些銀子,請張家順便把明雅的家什一起打了。
剛剛走出垂花門,一名小厮急匆匆跑過來。
“大老爺,姑爺來送節禮了!”
明大老爺怔了怔,昨天陳家來送節禮的人剛走,怎麽又來了?
“還是劉管家?”陳家派來送禮的管家姓劉,六十多歲的老人家。
“不是管家,是姑爺親自來了,從京城來的,哎喲,高頭大馬,可氣派了,街坊們全都出來看呢。”小厮摸摸腰間的荷包,那裏面有姑爺給的封紅,他打開看了,足足一兩呢。
明大老爺笑了,這位親家也真是太有誠意了,派了管家過來,現在又讓洪深親自來了,雖說今年沒有會試,可是明年有啊,洪深明年就要下場,不抓緊時間讀書,還讓他跑來保定,唉,真是個傻孩子。
明大老爺那灰暗的心情,因爲這個消息晴朗起來,他嘴裏說着:“快請姑爺到前廳,再讓人去雙井胡同,請二老爺三老爺過來,大少爺呢?他去哪兒了,把他找回來,妹夫來了,他這個做舅子的怎能不在?來人,去狀元樓訂一桌酒席!”
腳下生風,明大老爺走得飛快,待到他看到面前的人時,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這位姑爺不是陳洪深,而是霍譽!
“.怎麽是你?”明大老爺好半天才說出話來。
“大哥。”
這一聲大哥讓明大老爺飄在半空的那顆心,終于落回實處。
沒叫“大老爺”,改叫大哥了?
明大老爺闆起臉來,從鼻子裏噴出一口怨氣:“你來得正好,我們談談退親的事。”
明大老爺一個轉身,一撩袍子,潇灑無比地坐到上首的太師椅上。
霍譽四下看看,丫鬟小厮眼觀鼻、鼻觀心,如同雕塑。
沒人請他落座,更沒人上茶,霍譽自己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明大老爺用眼睛的餘光橫了他一眼,幾年沒見,長得越發人模狗樣了,可惜是個殺人如麻的飛魚衛,父親的眼光,唉,不提也罷,還是他給女兒親自挑選的陳洪深更好。
“先前妹婿在飛魚衛當差,常年在外,公事繁忙,身不由己,幾年來沒有一日空閑,因此,一直沒能來保定拜見三位兄長,還請大哥海涵。”
霍譽的一雙眼睛,明亮又深邃,明大老爺忍不住又看他幾眼,調到京城卻沒來過保定,不是他輕視嶽家,而是他太忙,明大老爺想不出來能忙到什麽程度,才會幾年沒有空閑,反正自從他決定不再繼續科舉,他就每天都有空閑,所以,讀書考科舉不好嗎?年紀輕輕去當飛魚衛,這就是不務正業!
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家妹妹生得好,眼光好,會紮針,還會念經,若是家裏遇上什麽事,他家妹妹“天靈靈,地靈靈”念上一通就解決了,九天玄女下凡間也不過如此了。
這樣一想,明大老爺頓時覺得,也隻有探花郎才能配得上他家妹妹。
爲何是探花,而不是狀元呢?
當然是因爲探花多是年輕英俊的,而狀元?算了吧,年輕英俊的狀元郎,明大老爺隻在戲台上見過。
他家妹妹明明能配個探花郎,爲何要嫁飛魚衛?
所以,這門親事不合适,必須退,抓緊退,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大把的新科進士,即使嫁不成探花郎,也能尋個進士做妹婿。
飛魚衛?不要!
“嗯,那爲何今日有空了?”明大老爺端起架子,神态更加倨傲,長兄如父,老爹飛升了,他就是明家最大的大家長。
“妹婿如今已經不在飛魚衛了,恰好能把這幾年的休沐一并補上,于是便趕來保定,向大哥賠罪,還望大哥不計前嫌。”霍譽的态度沒見得有多恭敬,但卻多了幾分真誠。
後面的話,明大老爺自動忽略,他隻對第一句有興趣。
“你說你不在飛魚衛了?那現在哪裏當差?”
“正式的調令尚未下發,如無變動,應是去骁旗營。”霍譽說道。
明大老爺是讀書人,對于武将的事情關注不多,但也知道骁旗營是京畿五大營之一。
龍旗營、骧旗營、骁旗營、骠旗營、神機營,合稱京畿五大營。
明大老爺的神态緩和下來,進了骁旗營,那就是正兒八經的武将了,雖然還是比不上科舉出仕的讀書人,但比起飛魚衛來,那是強上百倍了。
明大老爺忍不住又看了霍譽一眼,寬肩長腿,倒是有幾分武将的威風,可惜啊,卻是長平侯府的出身。
隻要想到長平侯府的那些爛事,明大老爺的心都在打顫,明家的親家,即使不是書香門第,那也要是清清白白的人家,這長平侯府,怕是最幹淨的就是門口的一對石獅子了。
“你調去骁旗營的事,令尊可同意?”
明大老爺覺得,自己的這句話就是多餘,那位長平侯出名的不學無術,恐怕連骁旗營在哪兒,他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