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卉的心猛的一沉。
現在的魏骞應該還是十五六歲的少年。
明卉對魏家的印象,是從明老太爺去世之後開始的。
在明卉的記憶中,魏大人的家眷從未來過雲夢觀。
按理,汪真人應該不認識魏骞。
可是聽汪真人的語氣,她不但知道魏骞是誰,而且還很熟悉。
“是啊,我夢到魏骞上了海捕告示,說他弑父,我想去看個究竟,可是卻”
明卉沒有說下去,死亡前的那個瞬間,她不想再回憶了。
汪真人目光深沉地看着明卉,像是想從明卉眼睛中看出什麽,良久,她淡淡地說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明卉抿抿嘴唇,再次拉住汪真人的衣袖,懇求道:“我知道這是夢,可我就是很害怕,師傅,求求你,不要回去,好不好?”
汪真人歎了口氣,從她的手裏拽出自己的衣袖,嫌棄地說道:“衣裳都被你弄皺了,這幾日我會讓海泉去看看,有沒有合适的道觀可以挂單,如果能找到,那就多留幾日,如果不能找到,那就回去。”
“一定能找到,一定能!”
因爲興奮,明卉的眼睛都在放光,汪真人的心便軟了下來,用手指戳了下她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我也累了,要早些歇息,你也回去吧。”
明卉卻不肯就這麽回去,問道:“師傅,海泉叔也來了?汪平和汪安呢?”
“他們來了,今天住在客棧裏。”汪真人說道。
明卉一下子來了精神:“師傅,您把汪平和汪安借我用用,行嗎?”
“有什麽事要讓他們去做?”汪真人問道。
明卉想了想,道:“師傅,我撿了一個小女娃,她還有個哥哥,隻有五歲,被拐子賣到清苑了,我想讓汪平汪安到清苑打聽一下,有沒有最近買了孩子的人家。”
汪真人微微蹙眉:“你在府裏守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哪裏撿來的孩子?”
明卉發出一聲與實際年齡不符的歎息:“保定府有個算卦的神婆,表面上裝得像個活神仙一樣,其實狼心狗肺,算計到自己親妹妹頭上,這對小兄妹就是她的外甥和外甥女,男娃被賣掉了,三四歲的女娃還沒有賣掉,好在老天有眼,惡有惡報,那神婆被人尋仇,那孩子被從神婆家裏扔了出來,恰好不晚從那裏路過,便撿了回來,現在就養在我院子裏,大老爺和大太太也知道。”
汪真人又看她一眼,沒有拒絕,道:“我可以讓汪平汪安給你辦事,可是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出入後宅難免不便。”
“沒關系的,我在外面租了一處院子,可以讓不晚替我過去,和汪平汪安在小院子裏見面。”明卉說道。
汪真人冷哼一聲:“你還在外面租了院子?”
明卉幹笑兩聲:“師傅,其實那院子,是我替您租的,隻是沒想到,您還是想到道觀裏挂單。”
汪真人瞪她一眼,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要和崔娘子商量商量。”
明卉知道師傅這是答應了,便放下心來,帶着不遲不晚,戀戀不舍地走了。
崔娘子把明卉送出客院,轉身回來,見汪真人怔怔出神,昏黃的光影中,汪真人端坐燈下,亦真亦幻。
“真人.”崔娘子在炕沿上坐下。
汪真人擡起眼睛,目光沒有焦距:“她心裏藏着事兒,還學會說謊了。”
“說謊?”崔娘子怔怔一刻,問道,“姑娘年幼,真人可以直接問她?”
汪真人神情淡淡:“她既想瞞我,我若問她,她定會再編一個謊言應對我,還不如不問。”
“那我們要留下來嗎?”崔娘子問道。
“她租了一個院子,明天你去看看,若是那院子不是太差,我們就搬過去吧。”汪真人說道。
“啊?真人不去道觀挂單了嗎?住到外面的院子,會不會.”崔娘子有些擔心,汪真人是坤道,住在市井之中,難免會有不便。
“我說了,你先過去看看再說。”汪真人說道。
崔娘子應諾,不再多問,次日一早,崔娘子便換了俗家打扮,和不晚一起去了那處院子。
她們去得早,剛好遇到胖嬸挽着籃子買菜回來。看到不晚,胖嬸笑着問道:“劉姥姥沒在?我看院子裏鎖着門呢。”
不晚忙道:“老家有事,我姨姥姥回去幾天,勞您惦記了。”
胖嬸急着回去蒸包子,和不晚寒暄了幾句便回家去了。
不晚領着崔娘子進了院子,崔娘子笑問:“劉姥姥又是哪位?”
不晚搖頭,按照明卉交待的話,實話實說:“不瞞崔姨,我也不知道劉姥姥是哪一位,這院子是小姐租的,小姐租院子時說,這院子是租給姨姥姥的。”
崔娘子哭笑不得:“姑娘從小就淘氣,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找來一位老太太假裝是什麽劉姥姥。”
崔娘子把院子裏裏外外看了一遍,覺得這裏鬧中取靜,倒也不錯,回到府裏,崔娘子便把今天所見告訴了汪真人。
下午的時候,汪真人便向明大老爺告辭,因爲明府還在孝期,明大老爺不便挽留,備了厚禮做爲程儀。
還在抱恙中的大太太,卻聽到丫鬟帶來的消息:“大太太,那位仙姑走的時候,帶走了大小姐院子裏的那個小女娃,奴婢聽春苗說,那小女娃是個傻的,三四歲了還不會說話,吃飯都要讓人喂的。”
大太太冷笑,正想說上幾句風涼話,忽然想起胡媽媽如今沒在身邊,心情又煩燥起來,揮揮手,讓丫鬟退了出去。
送走汪真人,明卉長長地松了口氣,師傅隻要留在保定府,不回雲夢山,一定能夠躲過半年之後的那場浩劫。
前世的大火是意外,還是人爲,明卉暫時還不得而知,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讓師傅暫時離開雲夢山。
昨天晚上,黑貓吃了幾勺面糊糊,今天早晨吃了第三顆丸藥,分三次吃了半碗面糊糊,看上去又精神了幾分。
中午的時候,陽光透過高麗紙灑在窗台上,黑貓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爬到窗台上曬太陽。
說來也是神奇,曬了一個時辰的太陽,黑貓從窗台上跳下來時,居然走路穩穩當當,走到明卉身邊,擡起腦袋,沖着明卉叫了一聲,見明卉沒有理它,黑貓用腦袋在明卉身上蹭了蹭。
明卉正在打坐,睜開眼睛,見黑貓正仰着頭看着自己,她笑了笑,說道:“柳大娘還活着,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想走就走吧。”
黑貓像是能聽懂一樣,看了明卉一眼,便從炕上跳了下去,不遲恰好從外面進來,剛剛撩開門簾,黑貓就從她腳邊溜了出去,到了院子裏,三兩下跳上牆頭,轉眼間便消失在青磚碧瓦之中。
不遲跟出去,黑貓已經不見了蹤影,不遲回屋抱怨道:“真是個養不熟的,傷好了就走了。”
明卉笑了笑,沒有說話。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深更半夜,明卉正在熟睡,忽然聽到窗戶外面似有動靜,明卉前世養成的習慣,睡覺極輕,她側耳傾聽,是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窗紙上摩擦。
值夜的不遲聽到動靜也醒了,她坐起身來,正要掌燈,明卉出聲制止,皎潔的月光打在窗紙上,窗外有一團小小黑影。
“貓?”不遲輕聲說道。
明卉起身,推開窗子,黑貓跳了進來。
明卉失笑,對不遲說道:“去拿點吃的,它應是餓了。”
不遲也沒想到黑貓還會跑回來,她用火折子點亮一盞八角宮燈,燈光亮起,看清面前的情景,主仆二人俱是吃了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