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剛過晌午,胖嬸端着一盆豬血從外面回來,豬肉阿三說話算話,收攤前給她留了一盆豬血。
胖嬸心情不錯,哼着小曲往家走。
路過隔壁的小院子時,胖嬸“咦”了一聲,小院子的大門虛掩着,沒有上鎖。
這是搬進來了?
胖嬸走過去,把豬血放在腳邊,把大門推開了一道縫。
“有人嗎?”
院子沒有影壁,一眼看到底,堂屋挂上了萬字不斷紋的棉門簾,簇新簇新。
“誰啊?”棉門簾從裏面掀開,顫巍巍走出一個老婆婆。
老婆婆佝偻着身子,穿了件土黃色的夾襖,鼻梁上有顆綠豆大的黑痣,頭發用同色的頭巾包起來,隻有幾縷花白的發絲露在外面。
看到胖嬸,老婆婆笑出一臉褶子:“這是房東太太吧?”
“哎喲,您老就是不晚姑娘的姨姥姥吧,什麽時候來的,剛剛我路過時還沒看見您老呢”,胖嬸見這老婆婆雖然穿著土氣,但卻幹幹淨淨,利利索索,便也多了幾分好感,“不晚姑娘呢?”
老婆婆笑着說道:“她還要去給東家小姐采買物什,我讓她把我送過來就去忙了,咱不能耽誤了孩子的正事,您說是吧?”
“是,是,您老可真疼晚輩,對了,我聽說不晚姑娘是在西城明家做事的?”
胖嬸可不是一般人,東西南北方圓十裏,隻要她想,就沒有她打聽不到的事兒。
那天不晚前腳租下院子,胖嬸後腳就從胭脂鋪子裏打聽出來了,這位姑娘是西城明家的,能有資格出來采買胭脂水粉,又能一出手就是六兩銀子,這一準兒是府裏太太小姐身邊有臉面的大丫鬟。
聽胖嬸問起這個,老婆婆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是啊是啊,是在西城明府做事的。”
胖嬸心滿意足,問道:“老人家貴姓啊?”
“娘家姓劉。”劉姥姥笑着說道。
胖嬸問問清楚,心裏更踏實了,劉姥姥向她打聽城裏城外有哪些寺院道觀,胖嬸心想,原來這位姥姥還是個吃齋念佛的,胖嬸從小在保定府長大,對保定府的寺院道觀如數家珍,哪家的香火最盛,哪家的素齋最好,哪家門前的廟會最熱鬧,廟會上哪個擺攤的最摳門,胖嬸一一道來。
劉姥姥邊聽邊誇胖嬸記性好,懂得多,自己在鄉下聽都沒聽過,這下子真是長了見識。
聊了半個時辰,劉姥姥從屋裏拿了一布兜山楂果,讓胖嬸拿回去給娃兒吃。
胖嬸叫了自家兒子過來端豬血,順便又給劉姥姥從家裏拿來幾根劈好的木柴,這才捧着那一布兜山楂果,歡歡喜喜回去。
胖嬸走了,劉姥姥關上大門,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大門重又打開,昨天那個嘴角有顆黑痣的姑娘走了出來。
她去了兩條街外的風兒巷。
往常這個時候,柳大娘都在巷子口擺攤,可今天,巷子口空空如也,幾個慕名前來的客人正在竊竊私語。
“按理說這個時辰,已經出攤了,今天這是怎麽回事?”
“放心吧,柳大娘風雨無阻,就沒有不出攤的時候,再等等。”
正在這時,那個叫阿笃的小徒弟從巷子裏走了出來,阿笃目不斜視,到了平時擺卦攤的位置,阿笃朗聲說道:“家師夜有所悟,閉關十日,諸位貴客,請十日後再來。”
“啊?夜有所悟,這是窺破天機了嗎?”
“柳大娘這些年來從未有過不出攤的時候,這次卻要接連十日,看來是真的有所感悟了。”
客人們感慨着離去,阿笃正要回去,忽然眼前閃過一道藍地白花的身影,正是昨天來的那個花千變。
阿笃闆起小臉,沒好氣地說道:“我師傅已經不出攤了,你爲何還要陰魂不散。”
花千變莞爾一笑,唇角的黑痣如同小小梨渦,讓這張不漂亮的臉上多了幾分生動。
“原來你師傅沒有閉關,而是避着我,怎麽,她就這麽怕我?”
“胡說,我師傅才不會怕你。”阿笃握緊拳頭,在她心裏,師傅是無所不能的,怎麽會害怕這個什麽花千變?
“如果她不怕我,爲何連卦攤都不敢出了?算了,和你這小屁孩說不清,我還是直接去問她吧。”
花千變一邊說一邊往巷子裏走,阿笃快跑幾步伸開雙臂擋在前面:“你不許去,我們家不歡迎你。”
花千變眯起眼睛,忽然解下别在衣襟上的帕子,朝着阿笃甩了過去。
阿笃大驚!
師傅說過,江湖險惡,那些用毒的高手最喜歡用帕子下毒,帕子過處,七竅出血。
阿笃屏住呼吸,身子一矮,想要避開那條迎面甩來的帕子,可是一低頭,卻看到一隻穿着藍地白花布鞋的腳正朝她踢過來。
不好!
師傅說過,江湖險惡,那些女殺手,會在鞋尖上藏刀片,一腳踢來,皮開肉綻。
阿笃慌忙側身閃躲,可是躲過一腳,卻沒能躲過那條帕子,帕子順着阿笃的腦門一路下滑,最後落到阿笃的嘴巴上,阿笃聞到一陣香氣,不似脂粉,也不似花香,阿笃想她一定是中毒了,師傅說得都對,江湖上的用毒高手果然是把毒藏在帕子上。
“你給我下.下了毒?”阿笃不敢動,師傅說過,江湖上有一種毒叫做七步倒,中毒之後,走七步就會倒地而亡。
她不動,當然也不走路,一步也不走,那就不會死。
巷子裏沒有人,花千變湊到她的耳邊,一字一句:“你中了我的毒,沒有我的獨門解藥,七個時辰後,你就會腸穿肚爛,渾身惡臭,七竅流黃水而死。”
阿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好怕啊,這個毒雖然不像師傅說的走七步就死,可也隻能再活七個時辰,她還是個孩子,她還沒吃過王家老号的醬肘子,她不想死。
花千變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哭聲,從她身邊繞過去,娉娉婷婷向巷子盡頭的那一家走去。
阿笃哭了一會兒,轉過身來的時候,花千變已經不見了。
她吃了一驚,飛奔着跑到家門口,她出來時鎖了門,現在那鎖還好好的,花千變呢?難道翻牆進去了?
花千變真的是翻牆跳進去了,她一落地就發現,院子裏的青磚相較昨天有了變化,這個用青磚鋪成的院子,如同一個棋盤,柳大娘就是布局的棋手。
前世的花千變,十三歲就在這棋盤上玩耍,柳家的青磚陣,她太熟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