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爲止,鄭父身上的福澤,已相當深厚,隻要鄭平不背叛東嶽陰司,不得罪東嶽那幾位廟堂大佬,搶幾個女鬼,欺負些普通鬼民之類的小奸小惡,都無法影響其身上的福氣。
老曹雖是正四品勾魂總長,在普通鬼民眼裏,算得上位高權重,偏就還管不到人家頭上。鄭平要是往死裏投訴老曹,老曹還不一定頂得住。
“……所以,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我就得在鄭平面前裝孫子?”老曹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臉的不可置信。
林逸把鄭平的資料丢到他面前,沒好氣地道:“就算裝孫子,這種二世祖也不一定會原諒你。”說不定還會變本加厲。
老曹臉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青,一向狂放不拘的他,總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慌了。他瞬移到林逸面前,可憐巴巴地道:“咱們可是多年老交情了,你可不能不管哥哥我啊。”
……
林逸也覺得老曹這回面臨的危機有些棘手,沒有背景的普通鬼神,被享受父蔭的二世祖投訴,一個處理不好,輕則挨處分,重則丢官罷職。
本來鬼鬼聯合涎下的鬼兒子,性格裏的優點和缺陷都會無限被放大,而鄭平這家夥,雖然算不得無惡不作,卻也不是什麽善茬。
林逸打消了讓老曹找鄭平求情消氣的想法,索性從鄭平的父親鄭國安處下手。
鄭國安死了約有四十餘年,是個正在等待投胎的鬼民,在這期間,也享有超鬼民待遇,住豪宅,享東嶽總部貼律,出入還有鬼仆侍候,還是不少高階鬼神的座上賓。
好在,林逸在陰間名頭響亮,此去鄭家拜訪,不但得到了貴賓般的待遇,鄭國安對他也是客客氣氣地,得知兒子撞了大名鼎鼎的曹猛曹大人,又還告到國城隍廟監察司,不由大怒,讓鬼仆把兒子叫來。
林逸趕緊起身阻攔:“鄭先生,萬萬不可。我此次前來,隻是想了解事情經過。雖曹猛與我私交不錯,但交情歸交情,公務歸公務,不管是誰,一旦觸犯陰間律法,必定嚴懲不貸,絕不枉私。”話鋒一轉,又道,“但出發前,黃大人也特地交代過了,要我不放過一個壞鬼,也不能冤枉一個好鬼。争取做到公正公平公開。”
林逸拿出老曹的口供,雙手遞給鄭國安:“這是曹猛的口供,還請鄭先生過目。”
鄭國安接過,從到頭尾看了起來,最後怒拍桌子,喝道:“鄭平這小畜生,酒後開車,不遵守交通規則,不但清擾曹大人公務,還撞上曹大人,他還好意思去告歪狀,豈有此理。”喝令鬼仆,把鄭平叫來。
林逸又是一番好言相勸,讓鄭國安先不忙生氣,事情還未弄清楚之前,絕不能憑主觀定罪,先入爲主的觀念更是要不得,并正色道:“還是請小鄭先生再給我一份詳細口供。剛好,我這兒也有幾位鬼證,再結合雙方口供,和鬼證口供,事情便可一清二楚了。”
沒過一會,鄭平來了,看着坐在父親左下首身穿公服的年輕鬼神,倒也客客氣氣,畢竟整個陰間都知道,這位人間清醒,可是大有來頭的,靠山極硬,背景極厚,他這個靠祖蔭的二世祖,與人家根本不在一個檔次。
林逸也客客氣氣地與鄭平見了禮,非常客氣地詢問事情經過,最後又把老曹的口供遞給鄭平,見鄭平臉上閃過震驚和心虛,忙道:“小鄭先生,千萬别有心理壓力,曹猛此鬼雖是陰間鬼神,位高權重。但我陰間律法極其森嚴,我監察司也絕不會袒護任何一個犯罪鬼神。小鄭先生大可把當時發生的經過原原來來寫下來。當然,還請小鄭先生實事求是,畢竟,我陰間律法對于誣告,可是相當嚴厲的。輕重鞭刑,重則下油鍋。”
見鄭平臉色微變,林逸又趕緊補上一句:“當然,曹猛也一樣,他是鬼神,倘若誣告罪成立,他所受到的懲罰将會更加嚴厲。”
鄭國安臉色也有些發怵,陰間律法之森嚴,他也是清楚的,于是便對兒子說:“曹大人乃鬼神,熟知律法,肯定不會知法犯法。我想,曹大人這份口供,應該是客觀公正的。你給我把當時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出來,不許添油加醋。”
鄭平雖然不怎麽把老曹放眼裏,但人間清醒的面子不能不給,尤其老曹的口供對他極其不利,什麽“捉拿厲鬼,恨寶車相撞,誤爲厲鬼同夥,痛毆司機。聞得司機酒味加身,兼口出狂言,怒發沖冠,拳腳解恨”。後知此乃誤會,又言“既與厲鬼無關,小揍一頓便足矣。既是鄭先生愛子,欲使英雄清福縱享,願以金元寶十枚相贈,化怨解仇,敬請海涵!”
鄭平臉上閃過凝重,再一次把老曹的口供看完,臉色便有些發怵了,他偷偷看了父親一眼。
鄭國安大怒,厲喝:“孽障,你平時開車總是橫沖直撞,不但阻礙曹大人捉拿厲鬼,還口出狂言,被揍也是活該,要是換成我,把你當厲鬼同夥,拉你下油鍋也是活該。你還好意思告狀。”
說完,鄭國安又啪啪給鄭平兩巴掌,林逸趕緊上前勸架,請他息怒,鄭國安餘怒未消,指着鄭平罵道:“人家曹大人不跟你計較,你就該謝天謝地了。你以爲曹大人怕了你嗎?人家是懶得與你計較,你個蠢貨。”
不怪鄭國安生氣,曹猛在陰間的名聲可不好,那可是個老油條啊,油滑世故,踩低捧高,滑不溜手,貪财好色又心狠手辣,兒子有幾斤幾兩重,他能不清楚嗎?曹猛這份口供,絕對有問題,但你能挑出半絲錯處嗎?
不能!
因爲人間清醒剛才說過了,他手頭還有其他鬼證。
鄭平确實開車撞了曹猛,被人家拖出來打一頓,這事兒就揭過了。
但你向督察司告人家,就是你的不對了。
人間清醒是誰啊?那可是曹猛的鐵哥們,老搭檔。就算疾惡如仇,正直無私,也不可能替你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鬼說話啊。
再則,人間清醒真要是公事公辦,還沒有哪隻鬼遭得住。
曹猛雖然隻是草根出身,可混了幾百年的老油條,就更難對付了。
因爲這類老油條最大的特點就是滑不溜秋,從來不給自己留下任何把柄。你找他辦事,人家禮照收,辦不成,你仍然得感激涕零。辦成了,你更得感激涕零,還得再脫一身層。
要是得罪了人家,有的是辦法整你,還讓你沒地方哭。
聰明鬼都知道,甯願得罪人間清醒這種背景雄厚的反,也不願得罪曹猛這種從底層摸爬滾打滿身滑溜的老油條。
瞧瞧曹猛的口供,多麽的高風亮節,胸懷廣闊。
自己兒子則是仗恃欺鬼的二世祖,放到陽間網絡上,便是人人喊打的角色。
除非兒子也有自己的鬼證。
很顯然,兒子拿不出來。
鄭國安陽壽六十有五,陰壽也有接近四十載,什麽世面沒見過?當然清楚,曹猛這份口供有問題,可是,你能證明人家在說謊嗎?反而得知一切乃誤會後,願以金元寶相酬,并非怕了他的投訴,而是看在他這個父親的份上,不願讓他晚年爲兒子操心,這口氣,就忍了。
鄭國安又瞅了瞅神色嚴肅的林逸,心中暗自吐槽,這個也是名副其實的二世祖,可自己的兒子與人家一比,立即被比出八射之地。
隻是,鄭國安也清楚,無論是人間清醒,還是曹猛。他是一個都得罪不起,這種實權鬼神,人家有的是辦法陰你。
于是,鄭國安也隻能讓兒子承認自己開車不小心撞了曹大人,被曹大人拉下車痛毆,不甚服氣,便破口大罵,然後被打得更慘。他咽不下這口氣,一怒之下,便向督察司舉報了。
鄭平向來怕自己的老父親,見老父親都不敢招惹對方,隻得壓下心頭的委屈,向林逸誠懇道歉,并說他當時喝了酒,一時沖動,現在酒也醒了,也後悔了,還請曹大人大人大量,不跟他計較。
林逸靜靜地聽完,說:“既然是誤會一場,那我也就松口氣了。說實話,曹猛與我私交不錯,出了這樣的事,我也挺替他惋惜的,好在既是誤會一場,那就再好不過了。”
在149待了多年,林逸也深知證據的重要,絕不給自己留下任何把柄,于是讓鄭平寫了一份詳細口供,并簽下和解書。爲了避免被鄭家父子事後貼上“以權壓人”的标簽,林逸還特地把他們帶到黃善文面前,當着黃善文的面,解釋了事情的起因經過,并拿出雙方口供,以及幾個鬼證口供,遞給黃善文。
當着黃善文的面,林逸再一次問鄭平,讓他不要有心理壓力,如實照說就是。如果曹猛的口供有問題,他再把曹猛喊來對質。
鄭平也從老父親嘴裏得知曹猛的陰險毒辣,也不敢輕易把人家給得罪死了,畢竟靠山老父親遲早要去投胎的。
“曹大人的口供沒任何問題,一切都是我的問題。是我小題大做了,希望曹大人大人大量,不與我一番見識。”鄭平神色謙卑,态度友好。
林逸深深看他一眼,道:“如此,甚好!”
本想事後再告刁狀的鄭國安,這時候也無計可施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人間清醒把這樁案子定性爲“誤會”。
林逸親自寫下一份處置通知函,還特地遞給鄭氏父子過目。
“既然小鄭先生不再追究曹猛的毆打之過,曹猛亦不再追究小鄭先生的誤公和撞身之恨,那我就準備結案了。鄭先生,還有其他疑問嗎?”
“沒了,沒了。這樣就很好。”
林逸再度問一遍,寫下最後一個字,又還在末尾處寫上一行字“若當事人不滿意此次調解,可向監察司申訴,自當無償提供一切原物憑證,以助查閱。”然後潇灑簽下自己大名。
黃善文看了各方口供,又看着公事公辦的林逸,以及結案書上最後這句話,心頭甭提有多窩火,但面上卻不好表露出來,客氣地問了鄭國安,是否對此次調解滿意。
鄭國安這時候,也沒了任何脾氣,這人間清醒做事如此滴水不漏,他也尋不着人家半絲錯處,事情能這樣了結,也算是最好的結局了,也不敢有半分埋怨,非常痛快地簽下自己大名,表示接受此次人間清醒的調解,今後不再上訴,然後又客氣了幾句,帶着兒子起身告辭。
陰間的辦公場所,無不古樸端莊,給人一種寶相端貴之姿。
黃善文給自己倒了杯茶,把資料交給一旁的助手,口頭上誇了林逸幾句:“這麽短的時間内,便找到這麽多的鬼證,你倒是厲害。”
分明就是在懷疑林逸找來的鬼證有貓膩。
林逸正色道:“大人,其實下官也在懷疑,這些鬼會不會被收買了。”
黃善文:“……”
林逸又道:“可是,下官分别給他們錄口供時,他們的口供又全都對得上,也合邏輯。因下官與曹猛頗有私交,爲免被人诟病下官徇私,所以,下官在給這些陰魂錄口供時,都叫了李副司長和都城隍廟勾魂三隊隊長盛小平。我們一起同時審問的。”
黃善文:“……”
看着一臉嚴肅的林逸,黃善文後槽牙被咬得鈍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