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攏共這麽點地,瑟瑟就在隔壁,若是聽着了,心裏多難受。”
“能出什麽事?明日我就将屋檐補好。她今兒晚膳沒用,我瞧着臉色不對,你當母親也好歹上點心。”
很快,是中年男人的制止。
婦人卻不依不饒。
“自個兒家裏,我還不能說話了?怎麽,就你閨女嬌貴?還是我苛刻她,缺她吃的了?又不是什麽大事,餓一頓死不了人!”
想到這裏,她就很不快。
姨母一家就在隔壁!
她每次數落蕭瑟瑟,姨母總會過來,讓她差不多行了,别傷了女兒的心,又讓鄰居看笑話。
“早些年,我就是生她壞了身子,六年前,她險些被拐子偷走,是我追上去把人救下,又落了一身的傷!”
婦人講到傷心處,也不去整理那一地的狼藉,而是哭了出來。
“你可知當初外頭怎麽說我的,說我斷了你蕭家的根别以爲我不知婆母生前,還張羅着你和外頭那吳寡婦相好!”
“好在我後來肚子有了動靜,又給你生了個兒子,這才給蕭家留了後!可你卻隻會怨我!”
“行了!”
被人打斷。
蕭父不耐煩:“這件事翻來覆去的講,還有完沒完?”
他冷下臉來,蕭母還是怕的,當下噤聲。
自己的女兒,她又如何不疼。
可她爲了蕭瑟瑟,吃了這麽多的苦。算命先生都說了,女兒留着,隻會讓她不順。
她心煩意亂的收拾一通,這才回去躺下。就在她翻來覆去難眠時,她聽到蕭父道。
“你以後少使喚瑟瑟,明兒再去買些布匹給她做幾身衣裳,這個年紀,的确可以張羅定親了。”
蕭母一喜。
“我娘家那邊正托人問,那王家子人品不錯,是個值得托付的,我的女兒總不至于害了她。”
“快閉上你的嘴吧!王家家境不過如此。最多十兩銀子做聘禮。雖說我們蕭家不做賣女兒的勾當,也想讓她過得好,可奈何家裏窮,瑟瑟本就生的好,好的兒郎大有人在,得好好挑可不能随意許人家。她當姐姐的,自然是要多多爲了幼弟考慮的。”
這句話簡直說到了蕭母心坎裏。
她再也不提王家了,心思活絡。
“那回頭我找媒婆問問。”
“我心裏有成算。行了,睡吧。”
那些人,哪裏比得過沈家公子?
這沈家偌大的家業,最後可都是他的。還會讀書,日後若考上了舉人老爺,那可不得了了。
蕭父上回可是看見!沈雉隔着十步遠外暗暗送蕭瑟瑟回來的。
他當時就起了疑心。見蕭瑟瑟入院後,特地追出去叫住了沈雉。
那個沈家公子,一愣,臉微紅,還低聲喚他一聲伯父!
當時就把他喊的飄飄然。
可見他家瑟瑟是要當飛上枝頭當鳳凰的!
兩人的對話讓蕭瑟瑟萬般難堪。
她的存在,好似對誰都是累贅。
阿娘怪她,阿爹嘴裏不說,可心裏又何嘗不是?
她咬着唇,明明熱的不行,可腹部卻絞痛的直發涼。
等她好不容易沉沉睡去,再醒來天色已大亮。
她很累又渾身不舒坦,蕭瑟瑟穿好粗布羅裙,頭上隻挽了個簡單的木簪,她正要出屋,視線卻一頓落在桌前那格外精緻的點心紙盒上。
柳眉未蹙,是困惑。
她走過去,點心的香味充斥鼻尖。
蕭瑟瑟清楚,家裏其實也不算虧待她,重男輕女,是常态。這條巷子裏的婦人,有幾個不打罵女兒。她至少身上不會落傷。
也不過是好吃的好喝的,全緊着弟弟。輪不到她罷了。
那這是誰送的?
“瑟瑟,起來沒?”
外頭,是蕭母的喊叫聲。
“怎麽就這麽懶?快起來做飯了。全哥兒鬧着要吃蛋餅,你爹幹的是體力活。我尋思着早上就煮粥,再給他們每人攤上兩個雞蛋餅。”
“聽到沒,别拿多了。家裏幾個蛋我是清楚的。”
蕭瑟瑟應了一聲,下意識将食盒提出去,可等她的手觸上門時,又縮了回去。
拿出去怕是再也落不到她手上。
女娘垂眸,她難得自私了一回。遲疑的撿起一塊,小心翼翼咬上一口。
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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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韫走時,沈雉帶着沈婳一路送行。
直至出了豐州城。
沈雉笑了笑:“送君終有一别。”
“不急。我有話同你說。”
崔韫将昨夜的事,一一言明。沈雉臉上的笑意褪去。
他沒想過,蕭瑟瑟處在這種境地。一再确認後,看向沈婳。
沈婳很爲難:“我不是故意瞞着的,隻是思來想去。阿兄應該是單相思。”
沒準,蕭瑟瑟連阿兄是誰都不知。
沈雉輕咳幾聲。
沈婳恨鐵不成鋼:“就你這樣的也隻會背地裏偷偷喜歡。等你出息,也不知是明年還是後年了。告訴你做甚?我還不如告訴阿娘,讓她直接去提親。”
她的想法很簡單。
蕭家長輩腦子是有坑才會拒了!
崔韫的心思一直落在沈婳身上。女娘唇紅齒白,精緻的不像話。
“倪康留在這裏。”
沈雉正要謝。
沈婳:“哦。”
“我雖在盛京,可會時常給你寫信,記得回。”
沈雉正要應下。
沈婳踢着地上的石子。很敷衍:“知道了。”
沈雉:???
崔韫擡步朝此處而來。
“上回的金錘子我帶走了。你總是以物換物,我想着不能白拿了。又怕你當真轉頭将我忘了,總要給你留些什麽。”
沈婳毫不猶豫的朝他攤手。
她是個識貨的,很快鎖定他腰間的一塊玉。
“我要這個!”
崔韫本想給她留下銀票。免得小女娘再哭窮。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崔韫看過去。神色微微一凝。
那是崔家給兒媳的玉佩,阿兄那塊給了阿嫂,他這塊……
他嗤笑一聲:“你倒是會挑。”
“給不給?痛快點!不要讓我催。”
“此物重要,别丢了。”
崔韫修長的手指靈活的将那塊玉佩戴小女娘腰間。
這一幕,看的沈雉眼角直抽抽:“不妥不妥,崔兄莫和她一般見識。”
崔韫深深看着沈婳。
“早晚都是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