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提着裙擺,剛下馬車,視線一凝,直直落在一處,隻見人潮中那素衣女娘的面紗被吹拂一角,不過轉即間卻露出熟悉的臉蛋,可等女娘準備細看時,卻沒了身影。
“在找什麽?”崔韫見她頓足,側身問。
“姬詩敏。”
沈婳入一線天,喧嚣間踩着台階而上,去了樓上的雅間。
“也許是瞧錯了。”
之前鄒家一事後,姬詩敏同衛熙恒兩人被抓奸在床,先帝便做主兩人草草的成了親,算不得大辦,畢竟是在遮羞。
也正因如此,太子‘弑父’後,出嫁女姬詩敏能逃過一劫。
可她的日子并不好過。
起先,衛家還得忌憚姬詩敏的出身,如今她的靠山是徹底倒了。
崔韫煮着茶,他動作行雲流水,不疾不徐。
“也許你沒瞧錯。”
沈婳瞪大杏眼:“可我适才瞧見她同陌生郎君好不親昵。”
崔韫向來清冷淡漠,卻對她耐心。
“科考舞弊一案中,衛家也不幹淨,那是時局已定,衛策還算是個明白人,明哲保身在徹查此事前,入皇宮求見天子,送了一份涉事官員名單,又上交了太祖皇留下的危機時能保命的尚方寶劍以示效忠,求姬謄開恩,這才留阖府性命。”
命是保住了。可衛國公府迅速隕落而衰敗,不過是彈指之間。
衛國公的官職,爵位也一并撤去。衛家兒郎中再無入朝一說。
衛家倒後,免不得将怒氣統統撒到姬詩敏身上。
見沈婳聽的認真,他便又多說幾句。
“先帝猶在時,姬詩敏嫁人後,住的一直是公主府,不與婿家父母共邸。對驸馬衛熙恒挑剔更事事刁難,毫不避諱世人。更沒将衛家長輩放在眼裏。”
便是成親那日,行跪拜之禮時,她就給了衛家老小一個下馬威。
“君是君,臣是臣,我爲尊,衛家爲卑,我跪婆母,您受得起麽?若真要婆母您合該給我請安才是。”
是刁鑽了些,可先前的公主下降,也有讓公婆驸馬跪拜行賞賜的先例。倒也說不出錯處來。
衛夫人多要強的人,愣是被氣的暈了多回。
公主身份尊貴,衛家隻有小心伺候的份,可姬詩敏絲毫不知收斂。
如今可不得被反噬?
公主府被收走,她無處可去,隻能去衛家。衛家不能趕人,卻時時刻刻給她立規矩。日日蹉跎。
大宅院裏頭,陰私多。想要讓人身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又長又細的針落在身上讓她疼,還能讓她不留傷疤口子。
姬詩敏尊貴多年,隻有她給别人臉色瞧的份,如今哪受得了這種委屈。
沈婳若有所思:“所以,她就紅杏出牆了!”
沈婳很快樂:“哇哦。”
“衛家可知道?”
崔韫扯了扯唇瓣:“知。”
沈婳搬起闆凳,朝崔韫那邊挨過去。
“那衛熙恒竟也能忍?”
再如何,這也是娶進門的,便是不喜,世間隻怕誰都無法接受被戴了綠帽子。
眼瞅着女娘湊過來,崔韫把人扯開。讓她安分坐好。
“适才姬詩敏身邊那人是承伯侯府的世子。”
一聽這話,沈婳細白小手又搭到他肩上,黑潤清亮的眸子滿是星星。
崔韫擰眉,正要讓她做端正些,女娘卻不情願,啪一下打到他手背。
“承伯侯世子!!”
她還記得承伯侯夫人時常過來找崔宣氏的岔。
後,崔柏娶了毫無背景的喬姒後,承伯侯夫人很得意的入宮娶了太皇太後身邊養的攸甯郡主。
“便是那個剛娶了郡主,沒得意多久,郡主就當着他的面,和别的男子苟且不止的世子?”
爀帝一死,太後可不就成了太皇太後。
崔韫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同人談及這些不堪入耳的肮髒事,他無奈的隻好道。
“嗯,就是那個大罵其不知廉恥,氣的郡主回宮訴苦,最後太皇太後出面不得不親自去賠禮道歉,全家把人請回來的那個世子。”
沈婳樂的直笑。最後一顫一顫的趴到崔韫懷裏。
“這承伯侯世子爺也忒不是東西,自己嘗過的苦,非要讓旁人也嘗一嘗。”
女娘很快又換了話鋒:“還是說——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她的想法一直讓人啼笑皆非。
“承伯侯府先前吃了這麽大的悶虧,怎麽也沒聽攸甯郡主被休棄的消息?”
他修長的指尖繞着女娘柔順的長發,淡聲:“官家孝順。”
沈婳:……
拉倒吧。
她不久前還聽韋盈盈罵。
“那個老太婆,本來就看不上我,我進宮後還事事挑剔。就想着折騰我,斥我德不配位,姬謄也覺得她煩,索性以她身體不好爲由,将人送去行宮修身養性了。”
不過,太醫去了盡數大半,姬謄又體貼尋了信得過的人照顧其起食飲居。除了太後不滿意,所有人都滿意。
承伯侯府看姬謄對太皇太後的态度,自然不會生事。
也正因如此識時務,姬謄對承伯侯也難得和顔悅色。
至于姬詩敏一事。
“如今衛熙恒可不敢得罪承伯侯府。”
明明此事抖出來,姬謄作爲皇兄,自該出面管束,可衛家沒有,想來也從中得了好處。
所以一面念着姬詩敏不恥,一面又巴望着得承伯侯世子提攜。
又當又立。
這件事姬謄也清楚,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這便是他的高明之處。
自他登基後,該處理的統統處理了。半個活口都沒留。而像癡傻的姬聰,出嫁的姬詩敏,卻沒有過多爲難。
文人雅士紛紛都稱其重手足之情。
崔韫忽而問。
“可還記得袁少卿。”
沈婳倒是想了片刻。
“姬謄的參謀幕僚。他小妹幼時便是爲姬詩敏所害。”
“嗯,陳郡袁氏本就名門望族,袁大哥的祖父生前曾爲老太尉。”
這事沈婳知曉。
如今袁少卿已是最年輕的太尉了。
崔韫:“袁少卿幾日前提議一事,官家允了。”
“他說了什麽?”
“韋家上下擾娘娘清靜罪無可恕,韋珠珠到底是韋家庶女,如今衛家已廢,不如将其賜給衛熙恒爲妾。以全官家對衛家的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