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是帶我回輔國公府嗎?”
謝珣頭疼的搖頭,隻低聲道。
“是新修葺妥善的府邸。”
“你的屋子全都是照着你的喜好來的。且自個兒瞧瞧,可有需要改動的。”
他現拜官刑部尚書一職。賜下宅院仆役。國庫尚且空虛,姬謄給出三座院子由謝珣挑選,他選了前朝一名大儒所居的宅院。
他還是沈雉時,雖不及沈婳挑剔,可衣食住行都是上等。然,見慣了戰場上的馬革裹屍,糧草不足條件艱苦時也曾茹毛飲血。倒沒那麽講究。
不過,漾漾自然要用最好的。
她的那處院子雕梁畫棟,瓊樓玉宇。寝房白玉鋪地,成套的家具皆爲金絲楠木。
可即便如此,卻處處盡顯雅緻。
無一處不講究,無一處敷衍。
沈婳見了,果然很喜歡。
她愛惜的摸了摸院内的秋千,坐上去蕩了幾圈,裙擺在空中劃出漂亮精緻的弧度。
頭頂的葡萄藤挂滿了大顆果肉飽滿的葡萄。
周遭的花草樹木也修剪的漂亮。
别說是她,韋盈盈都很喜歡。
“謝世子。”
一對比,誰要回梨園!
“我能住下麽?”
謝珣微笑,心知姬謄對韋盈盈的上心,自不願招惹麻煩:“隻怕不妥,娘娘身份不同尋常,官家那邊不好交代。”
韋盈盈遺憾的‘啊’了一聲。更覺得姬謄礙眼,可她仍舊努力争取。
“如今沈婳沒諒解崔韫,我也難得一緻不待見姬謄,還想同她做個伴。”
她傷心的出了皇宮,可在沈婳身邊是真快樂。即便姬謄過來求她回去,可她沒個一年半載是不準備回去的。
謝珣眉心一動。
難怪,漾漾會住在梨園。一切也都有了解釋。
漾漾回來的消息,合着,那對表兄弟都知,就他一人蒙在鼓裏,适才在禦書房,姬謄更沒隻言片語提及。
姬謄不知她是沈雉,是爲了崔韫提防他。
他舒心又欣慰。頓悟了然。當下淺淺一笑。
相互傷害。
“娘娘同漾漾交好,您若住下,謝某歡迎之至。”
————
等崔韫再來梨園時,已是人去樓空。
歪脖子樹下,仍舊坐着納鞋的幾個嫂子。
幾人見着崔韫,不由面面相觑。
沈娘子自回梨園,她們便知曉了。
剛開始,她裹着一身黑,隻露出兩隻眼睛。女娘還是沒有架子,一如既往的湊過來,聽他們說些家長裏短。
每次隻要提及,哪家夫人被休,遭遇凄苦,沈婳是最激動的。
女娘坐在那裏,氣的狠不得将惡人踹入地獄。
幾人當時就覺得不對勁!
張嫂就小心翼翼的問:“沈娘子,您這是又和夫婿争執了?您已是做阿娘的人了,即便再惱,也不能忘了孩子,再如何,隻有把人留在身邊看着才最是安心。”
女娘有過一瞬間的愣神。
那時,崔韫也來了。
坐在她們邊上的沈婳就蹭的一下起身。她像是渾身都帶刺的孔雀,擡着下巴。
崔韫上前:“給你帶了點心。”
“一點小恩小惠,我還不至于……”
崔韫淡淡:“孩子這幾日哭着喊娘。你不心疼?”
他這是走沈婳的路,讓她徹底無路可走。
張嫂聞言忙勸:“沈娘子,這是你身下掉的肉,怎能不心疼?”
“算着日子,還未滿一歲,正是最離不開人的年紀。瞧瞧,這可是盛京最出名的點心,排隊都要好幾個時辰。可是用心了。”
沈婳沒想到,崔韫給她來這一出。
她能認輸?
女娘攥緊小手。
她努力的絞盡腦汁。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靈光一閃。
“我都說了,孩子非你親生。”
“你整日就知道生意生意,我耐不住寂寞,做了錯事,故自請下堂,你不必來尋,也不該對我這般用情至深?”
當時,再是光風霁月的崔韫,臉都黑了。
她們幾個人仿若被雷劈了一道又一道,甚至忘了呼吸,險些将自己憋死。
好好的一對璧人,怎走到如今田地?
而那時的沈婳,自覺略勝一籌,腳步都帶着輕快,大搖大擺就要入梨園,可她忽而一頓,折而往返。
“什麽口味的?”
“紅棗豆沙。”
女娘理所當然的接過點心,再長歎一聲。
“你何必呢?”
眼看着崔韫危險的眯了眯眼,女娘稍稍收斂,像是個狡猾的貓兒,咻一下跑入梨園,‘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害的她們幾個嫂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張嫂子幹巴巴的寬慰這個從頭頂綠到鞋底的人。
“這……這也許是個誤會。”
說出來,她自個兒都不信。
崔韫當時長身玉立,眉眼說不出的淡漠。
他道。
“是我做了錯事,才讓她如此。勞煩幾位嫂嫂幫着勸上一勸。”
她如今能耐了,真的什麽話都敢亂說!他垂眼忍着把人提出來,教訓一頓的沖動。克制的轉身朝外而去。
張嫂:“那……那孩子……”
崔韫一頓,雲淡風輕的隻留下一句。
“誰在意呢。”
崔韫要是她兒子,她定要罵一聲糊塗!
可……明顯她同沈婳更爲親近,一邊覺得她實在不守婦道,一邊又想着她馭夫有方,有空得讨教讨教。
這件事給她們的打擊實在太大,如今再見崔韫,倒不覺得意外。
隻是……
一炷香前,再見沈娘子顔如楚女,似玉生香,美目顧盼之間,風姿卓越。她親昵的挽着另一位公子的胳膊。
嬌滴滴,矯情的不行。
——“給我準備屋子,若是不好,我是絕對不住的。”
張嫂子不敢再想,她爲難的對着崔韫道。
“你來晚了,沈娘子……她搬家了。”
何必呢!放下吧。
崔韫那張臉,極少看見别的情緒。他絲毫不急,指尖撫平衣擺處的褶皺。
“敢問,同我夫人一道的女娘去何處了?”
張嫂子聽着稱呼,恍恍惚惚的回憶:“她背着沉甸甸的包袱也跟着走了,還念叨着晚膳吃水晶肘子。”
不可否認,崔韫愉悅了。
他循規蹈矩的道了謝,緩步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