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足有百桌,紅綢高挂。
“大喜日子,娘子還是開懷些。老爺若見了,回頭受罰的還是您。”婢女在一旁低聲勸。
明家女娘一身喜服,卻掩不住面容的蒼白。
“老爺這次也是大手筆,光是排場在彙州可是獨一份,婚宴過後,還要施粥七日,這是爲小主子祈福呢。”
“娘子還是得知些好歹。”
她越說,明家女娘眼眸越淡,裏頭僅剩的光采徹底消失殆盡,最後成了屈辱。
“閉嘴!”
“你是收了多少好處?這才這般昧着良心說這種話?”
婢女吓得伏地:“是奴婢該死。”
明願閉了閉眼。
“你是該死!”
她狼狽的别過頭去。
“滾出去。”
婢女念着老爺對娘子的心疼黏糊勁,到底規矩的退下,不敢在她面前耍滑頭。
剛出去,便一改嘴臉,啐了一口。
“狐媚子,還當自個兒是尊貴的娘子不成?要不是再過幾個月,身子瞞不住……,還裝什麽清高。”
說着,正要出院子,卻不想撞見府上的主子在外徘徊,當即咯噔一下。
她忙福了福身子,快步離開。
“一個婢女也敢這般背後妄議。”
七娘子冷笑連連,大公子卻是吊兒郎當的合起折扇。
“明家有悖人倫,早就壞了規矩。”
七娘子時不時去看身後的院子,明明前院那般熱鬧,此處卻是一場冷清蕭條。
“她也是個可憐人。先前走投無路還求我救她。蠢貨。”
說着,又惡劣的咯咯笑了起來:“也不知這次選中了哪個倒黴貨色,老東西那般在意她,便是你我見上一見都難,這些年都被當做囚妓關着。新姐夫隻怕都不能沾她身子。”
蓦然,她又咬牙切齒。
“讓阿娘情何以堪!”
“還有家财,分明該是阿兄你的,可在老頭眼裏,你再好也比不過她。老頭有意栽培她,也不見她感恩。”
大公子聞言,卻是不爲所動,卻将折扇重重打了過去刻意加大音量,說給屋内的人聽。
“行了,這種話少言!免得回頭又落一身傷。你可不是她,長的也不像先夫人,父親可不會手下留情。”
“行了,你嫂嫂再等我,我這就走了。”
七娘子忙軟乎乎的抱着大公子的手筆,嬌聲道:“是我說錯話了,哥哥不會怪我吧。”
前院,明老爺來來回回的走,打發上前同他祝賀的那些人,明夫人也是盛裝出席,笑着招呼着賓客。
沒人可知,她笑的又多勉強。
她是恨透了明願。
明明起先,明願就是個死了生母的野孩子,便是嫡女又如何?老爺兒女衆多,又忙着生意如何還會記得她?
還不是由她拿捏。
她見不得明願有門好親事,一番撺掇下,老爺還将明願的親事給毀了。
明願當時哭的多可憐啊。
可她也沒得意多久。
明願越長越像那個人。
老爺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灼熱!
她察覺後,已經晚了。
她還得忍着。甚至給兩人遮羞!
總算,外頭有了動靜。
派出去的管家踉跄跑過來。
“老爺!”
管家喘着氣:“錯了!”
明老爺倏然沉臉。他是不想出任何差池的。願姐兒的肚子也等不起了。
管家面如土色,還不等他再言,一道清麗的女音幽幽而來。
“走這麽快作甚!是身後有鬼催你還債麽!”
她緩步而來,正費力剝着适才圓桌上抓的喜糖。
還不等她走近,就聽‘哐當’一聲。有人不慎砸了酒壇。
明老爺變了臉色,死死的盯着被她抱着的繡球,呆滞好半響。
“你——”
“這是你搶到的?”
沈婳挑釁的看着她:“昂。”
明老爺狠狠喘了口氣,周遭的賓客也全看了過來,皆是愕然。
“怎麽會是女娘!”
“胡鬧,這不是亂了套嗎!”
沈婳淺笑:“我見過不少招婿,多半是家中無郎君繼承香火,又不想去旁系尋人過繼,另一種便是女娘自立門戶。”
“不論哪一種。都會看重樣貌、長相、品性、功名……,贅婿也不是誰都能當得起的,總要有一方過人之處。再不濟,也要女娘喜歡。”
“怪我見識淺薄,還是頭一次見明家這般統統不看,統統不計較,隻要求無家室,也不在意前可有原配,膝下可有子嗣。左右明家大氣,養得起。說是盲目也不爲過,哦,還有一點不能比明老爺年紀大。也是,免得回頭女婿不像女婿,爹不成爹,這才真的亂了套,往日的日子,總不能比誰先閉眼不是。”
明老爺被她氣的就差七竅生煙。劈頭蓋臉一頓斥責:“你是女娘,當時錯了就該将繡球扔回去,壞我明家喜事嗎?你擔得起麽!”
“便是街上的小乞搶着了,你明家也要押着拜堂的,定的規矩裏頭也沒說女娘不許?如今怎麽轉頭指責我。”
遇事向來少反省自個兒,多指責他人的沈婳皺眉。
“你這種人,又上了年紀。合該給自個兒積點德。”
“老爺!”
就在這時,明願身邊的婢子跌跌撞撞哭着入内。
“怎麽了!不成體統!”
那婢女吓得哆哆嗦嗦:“娘子自盡了。”
明老爺眼前一黑,險些吐出一口血來。
“還不宣大夫!”
他再也顧及不了旁的,急匆匆就要趕過去。
明夫人暢快不已,可面上卻不顯。
她焦急的叮囑:“找東城街的蔣大夫!”
這是嘴巴最嚴的大夫。
她擦了擦沒有淚的眼角:“那孩子怎會這般想不開。她若出事,我可如何對得起早亡的姐姐?”
人群的騷動再也止不住。
“不對啊,這邊的消息想必還沒傳到後院,好端端怎麽想不開?”
“那女娘先前所言,細細斟酌也有一番道理。不說富商,便是那些鄉下人,嫁女都是精挑自選,總覺得明家隻要找個老實聽話的贅婿就成。明家女娘也算金貴,年紀是大了些,可姻緣也不該這般糊弄。”
“别是明家女娘早就存了死志。好好的婚宴若轉頭成了喪宴,那可多晦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