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雖說天兒轉熱,也得老實躺着,出了一身汗免得又吹了風。”
女娘巴掌大的小臉,毫無生氣。
“我及笄了,是大姑娘了,爲何還要聽話?”
謝珣似笑非笑看向崔韫。
别當他沒看出崔韫脖間的劃痕。還有沈婳被親的腫脹的嘴角。
他沒讓崔韫滾,已是畢生的涵養作祟了。
崔韫擡了擡眼皮。
“爲了早些成家,總該上趕着。”
謝珣:……可真行!
沈婳哪裏聽不出謝珣的話裏有話。她經不住的在想,阿兄當年想将蕭姐姐娶進門時,不過年十四。
女娘十五歲嫁人的,也大有人在。
可沈婳到底沒有幫着反駁。和謝珣重逢後,她甚至不敢在他跟前提蕭家女娘半句。
她比誰都清楚,阿兄重情,當年又是如何的用情至深。
隻怕,他還忘記。
蕭瑟瑟怕是早成了他的朱砂痣。
謝珣倒不至于真的趕崔韫離去。
崔韫也沒那麽多講究,去茶幾處吃面。
“石礦下救下多少人?”
崔韫斂了神色。
“一半。”
“有的人不該死。”
崔韫低頭嘲諷,難免落寞。
“我也當了回劊子手。”
“如何能怪你?”
“官家那邊不知聽了何等風聲,私下派了親信悄然來了衡州。”你也險些暴露,好在前些時日便命人疏通。混入礦山,護送不少人出來。官家的心思你我也清楚,若是如此,隻怕那邊會将你手上的證據全部銷毀,一切都白費了。”
爀帝這種僞君子,若不鬧大,爲了制衡,想必還舍不得罰姬妄。
謝珣:“你也算盡力了。”
若不如此,隻怕礦山落爀帝手中,成了他的私物。壓榨枯骨不變,唯一變得就是易了主。
而當初,也是崔韫孤身犯險入礦山,手臂處這才受了傷。
兩人說着話,也沒避着她。沈婳時不時眼兒朝這邊落。
她好熱。
女娘踢了被褥,雪白足襪露出來晃了晃。頭疼哪哪兒都不舒服,她吸了吸鼻息。
謝珣忙起身,就要朝她而去。
“蓋上。”崔韫淡淡,語氣透着不容拒絕。
沈婳慢吞吞的揪着被子,纖弱的身軀乖順的滑了進去。
“喔。”
崔韫吃面的速度很快,可見餓急了,可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世家公子的優雅也在。
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
她又撐了片刻,迷迷糊糊的睡去。
謝珣:……
他說一堆,也沒崔韫兩個字管用是吧。
怕吵着她歇息,兩人很快出了房門。
“周章平的事在你手上告一段落,局勢卻未平息,謝世子怎麽來了豐州?”
謝珣應。
“如今,太子,四皇子失勢,官家有意提拔姬纥。”
雖不知是一時興起,還是有意拿姬纥做餌。
“我索性便識趣将後面的事交他之手,也算在官家面前賣個好。”
剩下的全都一堆雜事,可功勞便成了姬纥的。
姬纥表示有驚無喜。
“太後最喜蘇繡,會展就在明日,也便特地在朝堂上告假,來此買繡品,讨她老人家歡心。”
爀帝欣然應允。
隻要謝珣不在朝中指手畫腳,空拿個官職也是無礙的。
除了舒禦史指着他鼻子一通罵。
——豎子!本以爲你有一番功績,合該是個好的,怎可如此先意承旨阿世取容?。
崔韫聽着謝珣滴水不漏的回複,隻是笑了笑。
“謝世子,貫會做人。”
“崔侯不也學會了恭維。”
他也沒用晚膳,索性吩咐應倚翠。
“再煮一碗面過來。”
“是。”
倚翠正要去廚房,可忽而想到了什麽。
“娘子回府後,便将自個兒鎖在屋内,傍晚時分給公子寫了封信,尚未來的急送出去。”
她從袖口處取出。
“巧在公子來了。”
謝珣接過。看向身側人。
“聽三皇子言,你受了傷。”
“他也是有趣兒,知曉我偷的幾日閑,不忘讓我去衡州看你傷勢。”
“他對你倒是過分關照。”
崔韫卻是神色平靜,沒有半點波瀾:“三皇子有心了。”
見瞧不出端倪,謝珣并未打探,他索性打開信紙,借着屋内的光線,本以爲隻是尋常家書,看清内容後,眸色猛的一沉。
信紙上,沒有半個廢話。
交代了所有。
——沈巍未死。
——沈瞿重生。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
謝珣死死捏着信紙,溫和不再。
他倏然看向屋内。女娘睡的正安穩。見崔韫察覺不對,有意看過來。
“漾漾的字,是愈發的好了。”
“我猶記得,先前照着字帖也能歪歪斜斜。”
他以爲是崔韫督促,才有了這一手好字。
可崔韫卻知,并非如此。
謝珣嗓音很幹:“我的事你清楚,雖古怪可也沒什麽好隐瞞的,想來也不差這兩件。”
“我想,你也該知道。”
崔韫接過信,卻察覺謝珣的手輕微顫動。
他眸色沉沉的看着那八個字。
字迹不再是往日的秀美,很是潦草,卻也漂亮。
能看出女娘寫信時不得平靜,如千濤駭浪。
她應當怕極了。
他薄唇緊抿,面部線條冷硬至級。
“崔韫。”
夜色格外濃稠,黑的如深沉的墨汁。
謝珣叫住他。
再不願意,誰讓漾漾喜歡。
“你崔家的聘禮,我出發前,已做主收下。”
崔韫沉默的看向他。
“怎麽,還真當我是個惡人?”
崔韫淡淡:“旁的不議,謝世子是個好兄長。”
日後誰看上絨姐兒,他也會給人臉色瞧,實則是同一個理兒。
就在沈婳來豐州的路上,他追上來同行,那些謝珣特地派來護着沈婳的影衛卻沒有半點阻攔。
他便知悉,謝珣實則早就默許了。
謝珣心思重,可到底一字一字理智道。
“金小将軍空有蠻力,可落論智,遠差于你,你将衡州的事全交他手,片刻功夫他倒能應付,時間長了,隻怕讓人鑽了空子。”
“明日的會展,她若還發熱,便會由孫姨出面。不必憂心。”
“漾漾這邊離不開人,可我在,總不會出亂子,衡州那邊卻是萬千百姓,總要大局爲重,我便不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