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韫深深的看着她,眼底的疲倦顯而易見,可他卻異常清醒。
沈婳該是明豔肆意的,可眼前的她卻藏着份脆弱和顧忌。明明該把她捧到心尖上疼,可這份不該屬于她的委屈,卻是他帶給她的。
他仿若被當頭一棒。
原來他做的遠遠還不夠。
在官場上,他運籌帷幄,可在情愛上,崔韫在穩重說到底不過是個愣頭青。
對雪團時,他雖縱着,可雪團犯了事該罰還是罰。也算是冷面無情。
雪團每次氣鼓鼓的造反,他動動手就讓它知曉人世間的險惡。
可沈婳不同。
她是失而複得更是成了他的心心念念。
便是不知她是雪團,他也得承認,在接女娘回陽陵侯府時,沈婳就是特别的存在。
他……遲早會動心。
這件事上,也許他沒錯,可讓沈婳紅了眼眶便是不應該。
崔韫啊,你可真是混蛋。
看着女娘維護清倌時,他吃味了。那沈婳呢,最嬌貴的女娘,當時又是什麽心境。
沈婳等了片刻,沒有等到回應。
她肩膀耷拉下來,悶悶不樂挎着臉。頭頂卻傳來崔韫的一聲。
“是我不好。”
沈婳癟了癟嘴。
“你才知道啊。”
崔韫見此,黑眸狠狠一顫,他以爲,解釋清楚就成了。可未顧慮到女兒家的心思敏感又細膩。
好在是沈婳,她藏不住心思。故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還在較真,你看着辦吧。
若是換成旁人,保不齊芥蒂存在心底,久而久之成了一道刺。
“花言巧語是我的短處,便是說出一堆漂亮話,想來油嘴滑舌,你也不信。”
“可我又覺得,有些話總該說一次。”
他真誠的對上女娘的眸,低聲道。
“我也是頭一次愛慕女娘,想珍惜她對她好。可行事難免不周全,以至于生了疏忽。”
“沈娘子原諒我這一回可好?”
眼前之人低聲下氣的模樣!讓她徹底舒坦了!
沈婳嘴角忍不住的向上翹,可生生忍着,她努力的壓平。女娘的眼眸亮晶晶的,可小臉仍舊闆着。
“不行。”
崔韫微微挑眉,到有些不知所措。
沈婳清了清嗓子,擺着譜:“好了,你再問一次。”
她伸出兩個拇指,在崔韫眼前晃了晃。
“你得問兩次,雙數我沒準勉強就答應你了。”
怕崔韫覺得她事多,沈婳忙補充一句。
“換成旁人是要被我甩臉色四次的,事不過三,可見我也體諒你。你合該着珍惜才是。”
“快點!”
見崔韫無動于衷,她催促:“我準備好了。”
崔韫神色化爲無奈。
真是來克他的。
偏偏見沈婳恢複矯情做作的模樣,他還松了口氣。
他沒問,隻是道。
“若是不出差錯,衡州這邊最多三個月便能料理妥善。”
手裏的罪證不少了。
可越調查,卻總能挖的更深。
爀帝讓他來此,無非是調查。可沒讓他一舉将衡州這些蛀蟲一并殲滅。
他不動,爀帝更不會動。
大祁内裏早就爛的徹底。
養着一群中飽私囊的廢物,禍害百姓。一國帝王,無非手下權利被瓜分,懦弱無能不過如此。
江山早該易主了。
他說。
“待回盛京,我便将庫房,名下所有的鋪面,莊子,宅院一并列成單子。”
沈婳倏然看向他。
明明崔韫隻是起了個頭,可她好似已猜到他後面要說什麽。
果不其然,男子安撫的嗓音再度響起。
“這個世道說亂不亂,可也苛刻。生而爲人,卻總是對男子過多寬容,而女娘總要矮那麽一截。一生太長,變故太多。變心的男子并不少見,你害怕也應該。”
“我到底是俗人,不如外人眼裏的高風亮節厚德載物。過河拆橋,卑劣罄竹難書的事做了也不少。可也有長處到底不風流。隻鍾情一人。”
“回頭将那些一并列入聘禮。”
“我不缺錢。”
沈婳:“全部身家都給了我,你豈不是得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就不怕哪日我不高興了,苛待你連吃飯的銀子都沒有。”
“那便是我做的不夠好,又惹你傷心了,合該任憑你處置。”
崔韫溫聲道:“身外之物能換娶女娘,也算我占便宜了。”
他雙手奉上,隻要沈婳一分心安。
沈婳:!!!
你這樣是真不會甜言蜜語嗎。她都要掉蜜罐裏頭了!
下一瞬,是椅子拖動地面刺耳的聲響,崔韫坐下稍稍用力,将女娘抱在懷裏。迫使她擡頭,額貼着她的。
“好久沒這般抱你了。”
沈婳小聲:“你也許久沒親我了。”
說着,她細白的指尖點了點唇瓣。
他俯身含住。
可随着他的靠近,沈婳卻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
她推了推眼前人,身子往後仰躲過他的親昵。又拉過适才撞他的胳膊,二話不說的将袖擺往上扯。
崔韫見躲不過,也隻好任由她動作。
小臂處傷口崩開,血已染紅了繃帶。
沈婳焦急不已,看着都疼。
“不是說無礙了,怎麽這麽嚴重?”
“夜裏去礦山受了埋伏,小傷罷了,養幾日就行。”
說着,他低笑:“心疼了?”
“還笑的出來?你整隻胳膊斷了殘廢了,我保不齊更心疼,要不要試試?”
“我讓影一過來給你上藥。”
“不必。”
崔韫起身,打開櫃子,取出藥粉。
沈婳湊過去。
“可我不會。”
“若是控制不好力道,又把你傷了。”
崔韫睨心虛的沈婳一眼,他熟稔的将藥粉撒上去,重新包紮。一隻手實在不方便,打結時,咬着一端。他的動作很慢。卻異常勾人。
沈婳磕磕絆絆:“我們夜裏真一起睡啊?”
“你都這樣了,我覺得……”
她紅着臉嗓音越來越低,直至不見。
崔韫包紮好,玩味懶散的看着她。
“停什麽?繼續說。”
沈婳又想撞他了。
崔韫:“你的胳膊可也要上藥?”
“我又沒傷着,上什麽藥?”
沈婳指控他:“是你說無礙,我才撞你的。”
“我這會兒還疼。”
“你多硬心裏沒點數嗎?”
崔韫一怔,眸色化爲深邃。他擡手按了按眉心,止不住的輕笑。
“你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還沒讓你試,倒真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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