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天外,雲卷雲舒。
馬車駛的方向卻不是回陽陵侯府。沈婳從旖旎中脫身,很快察覺出不對。
“我曾茶樓聽說書先生講過一則故事,故事裏頭的貴公子求而不得,爲此洩憤将女娘拉去亂葬崗活埋。”
崔韫的眉心一蹙,果不其然,女娘一臉嚴肅問。
“這件事,你如何看?”
崔韫:……
他松開女娘,身子靠着車壁,有一次沒一下的撫平沈婳衣擺的褶皺。不鹹不淡道。
“哪吒的阿娘,如何能在亂葬崗埋着,我定給你尋塊風水寶地。”
他是故意拿話賭她的!
沈婳鼓了鼓腮幫子,轉頭撩開車簾。可眼前的景象卻是愈發的眼熟。女娘狠狠一顫。
——是清桐巷。
她看到了不遠處等候多時的謝珣。
沈婳倏然轉頭去看崔韫。
她聽到男子淡淡道:“來此并非叙舊。”
“有些實情得讓你知曉。伱阿兄爲此糾結數日,還是決定坦白與你嚴明。思來想去他生怕對你殘忍了些,可我覺得,人活一世總不能被表象騙一輩子。”
崔韫安撫的蹭了蹭她瓷白的臉。
“謝世子既已決定,那就輪到你了,可以下車,也可以回避。”
這一番話,讓沈婳惴惴不安。
尤箐,阿兄,殘忍,表象。
這幾個字眼讓她從最壞的角度去揣測。
馬車已停下,車外車内沒有人催她。
女娘小幅度小幅度的将身子貼近崔韫,她仰頭去看他,眼眸中的信任和依賴騙不了人。小手緊緊扯着崔韫的袖子:“你同我說。”
她屏住呼吸,隐隐有了猜測,說的有些恍惚:“是不是我阿爹?”
很快,她從崔韫的表情裏,尋到了答案。
指骨分明的手如玉,覆在沈婳發涼的手背上。握上最後再緊緊包裹住。
沈婳小心翼翼的問:“那你陪我一起嗎?”
“你既然都發話了,我自然是要應的。”
沈婳也察覺了,今日的崔韫所言,中聽讓她冒出愉悅的泡泡,女娘壓下心底的怪異後,努力克制着嘴角就要往上揚的弧度。
她哒哒哒下了馬車。層層堆疊的裙擺在空中甩出好看的一抹弧度。
謝珣溫柔的看着朝自己走近的沈婳。而後看向沈婳身後颀長的一道身影。
後者一身官服都沒來得及換。
謝珣先是叮囑沈婳:“姬霍是個惹事精,你是最端莊不過的女娘還是少同他有所往來。”
端莊不過沈婳聽進去了。
可下次,她還犯。
随後,謝珣看向崔韫。
“人既然送來了,你可以走了。”
“他送我過來,自然回頭要送我回去的。阿兄驅他作甚?”
“阿兄也能送。”
沈婳:“阿兄何必多跑一趟。你我也不順路。”
崔韫輕笑一聲。
謝珣黑着臉:……
他隻能擡手敲開了方家大門。
方家小院不大,但布置的很溫馨。
尤箐請幾人入内,仍舊是往日冷淡的模樣。
“謝世子,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實在不必爲此一再尋上門。”
她給幾人添了茶水:“婆母郎君皆不在,家中也沒甚招待的,幾位貴人喝了茶便走吧。”
謝珣至今,不曾道明他是沈雉。他端起茶,輕呷了幾口,成色并不好,隻是尋常人家用的便宜的陳茶碎末。
他隻是道:“漾漾的身子快大好了。”
尤箐一滞,連帶着提着茶壺的手都抖了抖。
“當真?”
她仔仔細細的打量這沈婳,生怕落了一處。
女娘的氣色瞧着是好了不少,尖尖的下巴也跟着圓潤了不少。多了一股難掩的風韻。
及笄禮一過,是張開了些。
“她這病是打娘胎來的,這些年總不得好,所有的法子都用了,所有的偏方能試的都試了,卻總是無濟于事。當真無恙了?”
沈婳心不在焉的将小包包裏頭的瓜子挪到崔韫面前。
崔韫低頭不緊不慢的剝着。
謝珣看着實在糟心。
他斟酌一二,從袖口中取出一物。當着幾人的面打開。裏頭是香料。
熟悉的味道,讓沈婳一個激靈。
“這——”
“沒錯,是你往年用的熏香。”
“此熏香是沈老爺從外頭高價買來,送給沈夫人的,後來,就到了你手裏。”
“早早的讓倪大夫查了查,也的确有蹊跷,同你那時喝的藥相沖,這也是你愈發病重的緣由。”
‘哐當’一聲,尤箐打翻了手裏的茶壺。
謝珣溫和的看過去,又一字一字道。
“擾亂脈象,拖垮身子,時間久了,便是身子康健之人都受不住。我實在不知,是誰下狠手,這般曲折的要害她。”
“尤姨覺得會是誰?”
尤箐慌張不已。有一個猜測升起,可很快又被她壓住。
不可能。
這怎麽可能呢?
她思緒翻滾:“在豐州,沈家繡坊的口碑向來不錯,生意上也許會有仇敵,可那些人怎會對小女娘下手?可……可是碰巧沖撞了?”
“前些時日,我又在調察一件事,不日前剛得了消息。”
謝珣照顧着沈婳的情緒,他說的很輕:“那年,沈家母子落崖并非意外。山林早已蟄伏一群亡命之徒,并非謀财是害命。一車的人全部刺殺,再連人帶車推入山崖。”
虛造了大霧四起遮顔,不慎落崖的假象。
這件事,對沈婳的沖擊實在太大。
她分明聽懂了。可又好似沒聽懂。
沈婳到底是清楚沈雉的,若是沒有足夠證據,他絕無可能亂說一個字。
她的唇張張合合,是不可置信和憤怒。
“可有查明是受誰指使?”
謝珣閉了閉眼,吐出一個名來,眉眼間布滿了疲憊。
“沈巍。”
這兩個字仿若一道驚雷。
女娘的臉煞白。
若是别人說這種話,她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阿爹害阿娘阿兄?
絕不可能。
可說這話的是沈雉。
沈婳無措極了,眼圈很快通紅。
謝珣看向一旁驚愕的尤箐:“尤姨,還不說嗎?”
尤箐比失了魂的沈婳還不可置信。
“不,當時馬車上有雉哥兒,他便是對主母再有意見,也絕不會對親身兒子下手。”
虎毒還不食子呢。
謝珣眼裏譏諷。
“若他是偷偷上的馬車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