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咱們能見到王公公嗎?”
“見王公公?你想什麽好屁呢?千歲何等人物?”
商賈自覺身處‘閹黨’地盤,口無遮攔叫了一嘴千歲,使得周遭寂靜刹那,但随後,衆人讪笑兩聲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
早了。
也過了。
上一個千歲的下場如何,以及以往崇祯朝一衆閹黨在王閹被打壓清算後的下場,世人皆是曆曆在目呢,也就前幾年隆武朝新立,‘閹黨’依舊是十分厲害的政壇攻擊手段。
好在如今的王公公,和以前的魏公公不一樣。
大權在握,根基深厚。
難以動搖。
如今更是主張大造海船,振興海事。
雖然官面上是将大明所主張的海禁視若罔聞,實實在在的亂政。
但明眼人都知道,近幾年隆武陛下把持白糖業賺的盆滿缽滿,還多開了一個海港用于對外出口,地方上也因爲白糖廠的需求多出了許多的甘蔗種植行業。
百官們一邊叫着什麽與民争利,用地與甘蔗是敗壞農桑。
可又觊觎着白糖的利潤。
數年如一日挖牆角,終是将順武糖廠的白糖份額弄了出來,近來還有說白糖制造技術也給洩露了出去。
而如今,都說是皇帝因白糖得了海貿的甜頭,借王承恩之手大興海事。
所以來此的商賈都認爲這南洋公司必然和皇帝有聯系。
有的連到底是做什麽事兒都沒有打聽。
就火急火燎趕過來了,說什麽也得參一腳。
“那王閹這南洋公司現在到底在幹啥呢?”
“集資造船。”
“這王閹視我大明海禁于無物!私造海船!定是爲了潛通海賊私售禁物!”
外頭士子們聽了消息,屁話張嘴就來。
可私下腦子機靈的,卻是想着要不要讓家裏也參一股。
集資大肆督造海船,商賈入船股,也入了南洋公司的冊子,而這冊子,最終落到了隆武帝朱聿鍵手中。
大明海禁是什麽祖宗之法?
朝臣或許還會以這個說法嚷嚷兩聲。
可作爲大明皇帝,就算是崇祯也知道這法子那其實是想改就能改的,從洪武到崇祯中間改了好多次。
不考慮什麽海疆環境,海上貿易利益鏈,以及難以動搖的海盜世家豪族,海疆外來的人與事物對大明内部的諸多影響,這海禁說改就改。
“陛下,收購了福州的船廠之後,将現有的寶船進行一番改造,與野人所使的戰船别無二緻,商船衆多,不消半年就能造出一支比野人多出兩倍有餘,護衛海疆和外貿航線完全不成問題。”
朱聿鍵點點頭,放下了冊子:“朕知道你以前就想着以護衛商船爲由造戰船,但戰船多了,鄭家不樂意,糖廠就不好把糖賣到朝鮮與倭國去,如今以造商船爲由造戰船,必須要快!務求出廠就能鎮壓大明海疆上所有的海盜!”
說的激昂,但緊接着朱聿鍵話鋒一轉:“但你寶船廠大匠走失緻使我大明寶船圖紙洩露于野人這等事,絕不能再犯了。”
“内臣失職,内臣萬死難辭其咎,隻盼日後南洋公司所出海船能威震南北海外,揚我大明國威,不負陛下恩德。”
王承恩心中狂喜,面上也一副劫後餘生般喜悅叩頭。
朱聿鍵盯着他,實在不敢确定。
不敢确定王承恩到底有多少忠心。
畢竟閹黨這名頭他聽着也紮耳朵。
閹黨威脅皇權把持朝政,可不隻是東林用以攻擊異己的說辭而已,是真實存在的。
閹黨絕對該殺。
可如今在利益和局勢的逼迫下,朱聿鍵又不得不做嘗試。
兒子這次沒出事,甚至都沒被吓到,還有模有樣的查驗講官是否受傷,引得衆人稱贊,可這種事決不能有下一次了。
下一次萬一遇刺的是他朱聿鍵呢?
忠誠的閹黨,那就不能與以往的閹黨一概而論了。
而王承恩以往表現看在眼裏,除了和野人不清不楚,野人勢大力壓滿清八旗并禍亂北方他也有一份罪責之外,其他方面,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賢臣,賢宦。
高傑上了囚車。
外甥李本深就陪在外頭,兩人路上也沒說話,就任由黑旗兵丁送往京師。
隻在抵達京師之時,沿途百姓夾道觀看,因爲高傑有過縱兵襲掠河北之舉,所以招來了爛菜葉子,所幸百姓生活不咋好,所以沒有臭雞蛋。
李本深上前呵斥了兩聲,卻被高傑叫住了。
等李本深含淚狂喜奔回囚車前,隻聽得高傑說他既投了清,便好生效力,能保下那些陪同他死戰到最後的士卒就最好。
随後又不言語了。
但是吧。
入了京師,兩人被粘杆處通報已經把他們的消息告于大明太子朱慈烺了,估計過一會兒就會召見,讓兩人準備準備。
兩人面面相觑片刻。
“爵爺,我,我來伺候你換衣物吧。”
粘杆處留了拜見太子要穿的衣物,李本深要幫高傑穿,反被高傑打了一巴掌打在手上扯過衣物。
“我爲明臣,你爲清臣,非是一家。”
說罷高傑一身渾然作清高狀,獨自穿衣也不理須發,更顯滄桑感。
顯然有些要死的體面卻慷慨激昂的意思,可惜不是很有文化,不然怕是也要像郭維經那樣整一首絕命詩。
高傑自然也是有些遺憾的。
所以當他被帶入皇城,進入武英殿内時見到了郭維經來迎接時,顯然是愕然的。
新軍戰敗,大明那邊都認爲郭維經極大概率是戰死了,已經開始準備後事加封了,畢竟都說是被火槍打中血流如注,振武營殘軍就想着能把屍體要回來。
可就算沒死,也不能坐着這奇怪的帶輪小車兒來笑意盈盈的來迎接啊?
“高将軍無需驚愕驚愕也确實免不了,不過老夫确實是代太子殿下前來相迎的,殿下怕将軍也作出什麽讓人犯難的事,于是托老夫一起分說,不過,老夫這傷勢未曾痊愈,不能起身全禮,還望海涵。”
說罷,郭維經一擺手,後頭推車的宮女也稍稍調轉車頭:“請将軍先随老夫走吧,李本深?先在外頭候着。”
李本深左右都沒見到好臉色。
心頭也滿是疑惑。
郭維經他和高傑都見到過,爲人很是剛直,涉及軍中事務,目标就是收複京師與北伐滅虜滅寇滅野人,對投清者隻有唾棄,以前談及兩鎮二劉投了鞑子卻沒落得好下場,更是拍手叫好。
如今卻像是變了個人。
高傑也感覺不對勁。
盡管對外甥背棄自己的事深惡痛絕,但還是回頭和李本深對視了一眼。
郭維經稍加催促,他才跟着去了。
而李本深看着高傑背影有些擔心,一轉頭卻瞥見邊上有人正盯着自己看。
勞親準備離開京師回榆林了。
交割完事務出來就見着這一幕。
看着那倆明将俘虜被帶進了宮殿後頭,眼裏不由露出滿滿同情和深刻的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