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已經存在于歐洲很多很多年了。
是帶來疱疹膿瘡的死神,是比黑死病更爲惡毒的瘟疫,它仿佛肆虐于整個世界一般,湯若望在神聖羅馬帝國時能見到它。
來到大明帝國,也能見到它。
跨越大明帝國浩瀚的疆土,從最南邊到最北邊,還是能見到它。
它就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比黑死病更爲緻命!更爲污穢!更爲恐怖的邪魔!
是上帝的末日審判,是所有人都揮之不去的夢魇。
無論王爵還是奴隸,都将在它的鞭撻下痛苦的哀嚎!
而僥幸存活下來的人,也幾乎沒了人的樣子,身體上,皮膚上永遠殘留着那駭人的詛咒,爲世人所畏懼,排斥,再不能成爲健全的,能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的人。
所以,當幾天前那傳說中身懷邪惡法術,與惡魔勾結的野蠻人之王宣布說自己要接觸野蠻人的異端邪神之力,豁免來自天花侵蝕時。
湯若望是敬佩的,也是惋惜感慨的。
本以爲那傳言之下的野蠻人之王并非什麽野蠻人,隻是一名飽有文學與勇武的君王。
但由此看來。
隻是一個幸運的愚夫而已。
但幾天下來,事情大起來了。
牛痘與天花的差異一般人看不出來,湯若望雖也是懂醫術的。
但這年頭的西醫。
懂的都懂,主業洗剪吹,絕活兒放血,外帶戴着鳥嘴面具往人菊花裏猛灌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分不出差異。
人痘接種技術在華夏雖然已經存在,但顯然沒有普及開,康麻子上位諸多因素也有天花的原因,天花已經嚴重到皇室不得不優先推舉一個有天花抗體的麻子上位,其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現如今過了這麽多天,換做世人認知中的天花病人,這個時候已經渾身長滿了丘疹與疱疹,陷入驚厥昏迷,同時出現嚴重毒血症狀,嚴重一些的還會出現各種恐怖的并發症。
諸如敗血症,骨髓炎,腦炎等炎症,以及失明現象,嚴重加劇病人的死亡率。
但在衆目睽睽之下,院牆上沾滿了來觀禮的人,後續參将署中的薩滿還驕傲的展示了自己身上的局部丘疹,表示這是神迹的證明,是天神的慈悲。
兀兒特給出的儀式果然沒有錯。
這症狀對于知曉天花的人來說,極度的神異!
爲這個。
就算前來觀看異端邪祀有背棄自己信仰的嫌疑。
湯若望也必須來。
代表着京師目前所有的外國傳教士。
“求我主饒恕仆人的罪過,仆人在我主離開耶路撒冷時所犯的罪,求我主不要記在心上.”
懷着忐忑又滿是背德感的心情,湯若望在中軍參将署的門前畫個十字架,然後在院牆上衆人看稀奇的目光中找到了看門的鑲黑衛。
“他說啥?”
“要上去看王爺。”
“王爺不在,隻有幾位薩滿爺,王爺讓這幾天随便看,想看就自己找梯子去,但等會兒!得先搜個身!”
野蠻人士兵盔甲裏的維京辮依舊紮眼,湯若望也沒搞懂爲啥從蠻荒森林裏的鑽出來的東方野人會留這個辮子。
但被搜身之後,他還是讓身邊的仆人找來了梯子。
要上去觀察一番。
一上去。
果然裏頭幾個身穿綢緞衣外搭獸皮獸頭獸骨的老者帶着身邊的仆人正在參将署的院子裏喝茶曬太陽。
酒足飯飽之後啊,這小茶水兒得喝透了~
直接脫光了在陽光下感受低燒和偶發性谵妄。
暈乎乎的甚至有些飄飄欲仙的意思,薩滿們美其名爲正在與生命與瘟疫之神交流。
後頭一夥子部落首領頂着些許不适正湊一塊兒打牌下棋,互相角力演武。
而這落在湯若望眼裏,已然是神迹。
就那麽點兒疱疹!?
沒有一點兒被病痛折磨的迹象!
不止是行走坐卧如常人!還能作戰!?
湯若望沒養過牛,而牛痘與天花相似的症狀也使得它一直被忽視。
他分不出二者的區别。
而這症狀的體現,正沖擊着湯若望的三觀。
信仰的力量支撐着他遠渡重洋,來到這陌生土地。
如今卻有點反噬的意思了。
他有些倉皇的下了梯子,不知道該不該将這消息告訴同在京師的其他傳教士或是自己正在那順國傳教的弟子。
但此時,參将署的門打開了。
好幾天沒睡不好的趙柏走了出來,朝外頭傳話:“即日起參将署恢複出入。”
“嚯!!”
這下院牆上的人有些慌了,但緊接着趙柏就喊道:“天神庇護,進行了儀式的人不會将虜瘡傳染給其他人,王爺說再過大約十天我們就身上的瘡就會恢複,可能會留下一點點疤痕,之後我們一輩子都不會遭虜瘡所害!”
驚呼聲再起。
這次是帶着點慶賀歡喜意味的。
而本要就此離去整理下心緒的湯若望聞言終是止住了腳步。
如果追尋那‘儀式’,那麽對于信仰來說是背叛。
但對于利益來說。
對于耶稣基督與耶稣會,這‘儀式’有着緻命的吸引力。
來到這片土地上那,便是耶稣會也不得不做出妥協,隻能寬容中國教徒尊孔敬祖,甚至都不怎麽敢提起不讓祭拜祖先這檔子事兒。
那這儀式
終于,他下定決心,轉身湊到趙柏面前微微俯身行了打千道:“欽天監監正,南堂主教湯若望,求見和碩超勇攝政王。”
外頭八旗來的人知道他打算吃吃螃蟹,幹脆也就等個結果。
看他進去了過半個月死不死。
反正咱們和裏面的人得離遠點。
通報傳到朱由檢這兒,他正看折子。
聽聞是湯若望,一時間還有點想念。
大明皇室上層絕不是閉塞無知的,朱聿鍵蹲大牢之餘都還有閑與傳教士畢方濟相交,可以說隻要是上層勳貴,大多都與這些從世界另一端的人有些交流。
崇祯對一些先進西學的接納程度也是相當的高,在朝臣排斥西學的情況下,他與朱聿鍵都對世界格局有相當豐富的認知,火器方面是,各類學術方面也是。
湯若望在崇祯朝已算是老臣了,崇祯親賜‘欽褒天學’的牌子,湯若望特地請旨翻抄了一堆副本,這時候華夏各地天主堂都挂着呢。
可惜政權異常腐朽臃腫又遲緩。
再多在有用的知識,也施展不開。
“召他進來吧。”
祖大壽和洪承疇都見了,見見湯若望也無妨。
還有一章,咱先吃個早飯再接着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