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沉寂,一整夜的滔天風波。
最後通牒送達之後,正黑旗向城内增兵的同時,遣黑藍旗與黑紅旗向分兵京師以西進發,将京師西面封鎖。
同時将城池已被攻破的消息傳達給了城西西面的三順王所部。
‘順王忠謹,簡在帝心。’
三順王得到消息後,當晚依舊按兵不動。
而京師西門處雖然多有叫門之人,白日裏因正黑旗入城想要出城或者送家眷出城的人擠了一堆,但守将并未開門,一個人都沒放出去。
京師城内在這一晚上燈火通明,車馬奔走,正黑旗停止進軍與八旗軍隔街相對,滿人諸王于京師之内徹夜議政,城内凡是有官爵的滿人,都是打着火把守在皇城外頭。
等着裏頭給個說法,要個結果。
正好裏頭議政。
外頭也議政。
裏頭是滿清的管理層,是主子,外頭是滿清的中層,是奴才。
主子們的生意在大殿裏頭。
外面的奴才們卻是人聲鼎沸。
這邊叫嚣着要擁護肅親王爲大汗,然後和野人在北京城決一死戰,誓死捍衛家園。
另一邊議論着如果讓野人進了城,野人和董卓似的把持朝政,他們野人女真作爲咱們老建州女真的世仇,嘴上說着不追究,但事後做清算的幾率有幾成。
這就已經得偷着湊一塊兒說了。
而那些不能碰的話題,得窩在屋子裏說。
“崇文門那邊勸降的話聽說了嗎?”
幾個無官無職的旗丁湊一塊兒打打馬吊,偷摸着說點悄悄話。
“不劃算!咱們去了頂天做一個領催,算是入了黑旗王爺的眼了,可也一下子招惹了好幾個王爺啊!”
“黑旗王虎踞遼東,這次領大軍入京,将來把持朝政.”
“将來的事說不準呢!你不會真有那意思吧!”
“尼堪貝勒,博洛貝勒他們那啥,不說了!打牌打牌!”
一番夜話談下來,打牌的幾個好兄弟其中一人每每想起這一晚就後悔莫及,恨不得回到過去把這牌桌掀了。
但這牌局閑談之間,幾人已經徹底将諸黑旗與八旗之争視作了大清内務。
畢竟皇帝,大汗在正黑旗那邊呢。
人也占着一點理。
一點點也是理不是?
誰讓京師城裏就沒個膽大的能站出來呢?
要是城裏能有個稱帝的,滿人們有這些個想法的還能少些。
“之前打不過野人,如今野人都進城了,此時即位爲大汗,那不”
“噓!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那你去和野人碰一碰啊!試試他們的鉛子兒?”
皇城外的角落,随着時間的流逝,滿人旗人們遲遲等不來結果,士兵們奉命驅趕吧,那自己上司族人二大爺乃至老爹都在裏頭呢,趕不動。
也因此,他們的話題也漸漸張狂起來。
什麽都敢說上兩嘴了。
連護衛皇城的八旗兵都忍不住加入其中。
黑旗王兀兒特說的明白啊。
明天迎接大汗進京那就啥事沒有,隻不過上頭的王爺貝勒們得稍微忍着點,朝政顯然将不再被攝政王,輔政王主導。
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個董卓黑旗王是坐定了。
但如果不迎接。
那麽依照八旗中所有曾經與正黑旗精銳部隊交過手的士卒的說法。
沒法打。
但就野人進入崇文門那一支火器營,就已經讓豫親王麾下大軍接近不得,人都見不着就被打的節節敗退。
“到時可是要死不少人啊!”
一名披甲的領催面上憂心忡忡。
雖然官兒不大。
但也是個武職啊。
領催如此,皇城之内跪在午門外聽宣的衆滿漢大臣自然更是憂心。
‘大清内務’這個說法雖然沒皮沒臉,顯得有些荒謬。
但也讓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沒了争一口氣魚死網破的想法。
各自左顧右盼,面面相觑,交頭接耳之間已經基本确定了各自想法。
能不打就不打。
群臣之間,一留着山羊胡骨架寬大面目瘦削眼窩深陷但棱角分明,一看就是之前有富态,但之後暴瘦了許多的人,位于文臣一班前列的他俯首低眉,閉目仿佛在打盹。
偶爾擡眼看看周邊,面上表情也是死寂。
此人乃是洪承疇。
表面看不出來,但此時的他,内心是歡喜的。
也是無力而死寂的。
滿人沒有突圍,那待得天明結果就隻有一個,他們要去東門跪迎大清皇帝,或者說那黑旗王兀兒特。
可能也就隻在跪迎之時他們得耍些心思,保住自己那點可笑的臉面罷了。
野人
洪承疇嘴角微微挑起,搖頭。
笑完之後,他心中又忍不住哀怨。
哀怨自己隻能像個婦人那樣唯諾哀怨,哀怨大明四鎮裏頭兩個蠢材,廢物,哀怨并憎恨自己。
這雙膝蓋如今跪在滿人面前。
待得天明。
又得跪在野人面前。
“睿王!”
“睿親王!!”
百官驚呼,使得洪承疇擡頭。
隻見多爾衮帶着幾個百甲護衛面色異常難看的自太和殿走了出來。
本來之前議政都不在太和殿之内的,但這回事情過于複雜也過于重大,所以就換到了這兒。
火光之下,多爾衮慢慢走下樓梯,站到百官近前。
如此站了片刻,百官很識相的無一擡頭,讓他面上更是難看。
以前獨掌朝政的皇叔父不,該是皇父攝政王!一朝就變成了使大清陷入此等窘境危局的罪人,若不是手握一旗兵權,他生死難料。
但也因此。
王大臣會議決斷。
讓他這個罪人來宣讀結果最好了。
宣讀将大清朝政拱手讓給以前的死敵野人的結果。
“明日京師内諸王,諸貝勒貝子,文武百官,議政大臣,理政大臣,大學士.皆往朝陽門迎大汗回京,正黑旗進駐京師後,各旗軍民不得外出,此後,京師城南爲諸黑旗駐地各官轉告,不得懈怠。”
“嗻!”
百官格外整齊的應聲。
洪承疇也在其中,但他跪地叩首之時,面上笑容差點沒憋住。
今晚上就指着這個了。
很阿Q。
但也隻能這樣了。
不過多爾衮已徹底失勢,豪格也不似多爾衮那般重用他。
等野人以來,估計這官位也得挪一挪了。
正好。
可以和祖大壽一樣呆在家裏。
期盼着大明的下一次北伐。
“散了吧!”
多爾衮拂袖,不打算讓群臣看見自己如喪考妣的面容。
但咬牙切齒之間。
他就想着之前福臨喊自己那一聲‘汗阿瑪’。
仿佛還一直缭繞在耳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