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軍失了山海關,也失了北京。
唯一沒有丢失的,是繼續與清軍作戰的勇氣。
“将士們奮勇作戰,渾然不懼建奴炮火,打的不相上下。”
李自成喃喃自語,雙目緊閉,手掌随着遠處的炮聲,在腰間佩刀柄上開合不斷,有些枯槁意味的臉上一副在聽悅耳音樂的享受表情。
即便他知道哪些炮聲與爆炸聲裏頭大多數都是清軍的大炮。
可是。
一想到自己即将狼狽的退離北京回到西安,他就對這炮聲格外的留戀。
不是他沒有歇斯底裏的怒吼哀怨過,而是這些日子下來後他明白。
無論如何發洩,都無法改變他從山海關一路敗退,到如今幾乎功虧一篑的局面。
老營損失慘重,将士離心離德,那些歸順的明軍在山海關前還能指揮一下,從山海關敗退之後,其中一些飛快的和大順軍斷開了聯系。
估計現在也和吳三桂那狗賊一樣投建奴了吧。
那張箭書真是說中了一切啊。
可惜
李自成想到這裏不由嗤笑一聲。
可當時他真的沒法再等了啊。
再多等一個月,山海關前闖軍可能連與建奴一戰的能力都沒有了。
但嗤笑之後,李自成豁然開朗了。
臉上笑意掩蓋不住。
朕這幾個月也算是享受了一下人生巅峰了。
破大明帝都。
收納降臣士卒無數。
大肆拷饷,偌大的北京,錢财美婦予取予求,下至小民上到那些往日的王公權貴都拜服在他腳下。
于西安稱帝不說,還在大明帝都也登基稱帝!
真真是痛快啊!
隻可惜.
爲建奴所趁!
李自成目光看向了清軍所在,笑容依舊蕩漾豁達。
他看開了。
他是決計不想将北京讓出手的。
可縱觀前半生,他的人生可謂全是坎坷,最絕望時更是戴着大枷在牢裏哀嚎,根本沒想過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隻想能痛快的死去,免得像那些老囚一樣,被大枷壓的一輩子直不起腰。
但是!
我老李雖在北京小住,可我是反賊!是匪啊!
大順軍就該走到哪兒吃到哪兒!
北京吃的差不多了,讓你建奴待兩天也無妨!
這一份從天堂落入地獄的落差!不過是回家了而已!!
想着,李自成雙拳緊握,指甲深陷在掌心老繭之中。
“存身以謀大計。”
輕輕一字一頓的說出這句話後,他一擺手,親衛便靠過來拱手。
“傳令,最後兩個炮營也都撤下來吧。”
親王正彎腰後退打算稱喏,李自成又叫住了他:“再令宋王與定安公車架準備好随朕同行,還有坤興公主傷勢雖愈但元氣大傷,随我大軍南下也要多加照顧,讓太醫署衆醫官随公主車架同行吧。”
“遵命。”
此時,想到自己手握着整個大明京師幾乎所有的财富,還卷走了大明皇城内所有宮人官員以及大量京城人口,李自成臉上的笑容又濃厚了幾分。
是啊。
存身以謀大計。
得虧退的早啊。
還有足夠的力量對京師進行二次掃蕩,也能夠在建奴與吳三桂壓迫下全身而退,留下一個不是空殼,勝似空殼的京師。
之前的京師守衛戰就是爲了這個啊。
如今這持續了整整三日的炮擊,建奴追兵的攻勢盡數化解,知難而退。
想來,這追兵之後已然身處京師之中的奴酋,應該已經把京師現狀給摸清楚了吧.
不知他如今作何感想?
而無論多爾衮作何想,李自成都是退了。
帶着崇祯皇帝的太子,三子,還有一位斷臂的公主,以及京師皇城的一切退走了。
這個一切絕不是虛言。
李自成一聲令下,紫禁城内一切有價值的物件都被卷走了!
爺不住了!
爺改成搶劫了!
不開玩笑說,如今的清軍想要在紫禁城内找到一把用料名貴些的座椅闆凳都難,龍椅都給整個兒薅走了!
也就是時間緊迫,不然李自成都想把紫禁城那些殿堂上頭的脊獸給薅下來帶走。
同時被帶走的還有京師内部所有的匠戶以及軍械。
且因爲山海關敗像沒有顯露太多,李自成麾下仍然有十數萬明軍投效。
大順都城也是在西安。
退回去名義上問題不大。
還帶上了崇祯留下的三個子女,一個個也是以王侯相待,不曾有半點輕慢侮辱,退走之前更與南明朝廷聯系,希望以送歸崇祯帝三子朱慈炯爲代價尋求南明對吳三桂進行物種驅逐。
和大順發一篇聯合公告聲明說下這厮從今以後不是漢人了就好。
這還沒完呢。
從京師卷出來的宮廷畫師還要邊走邊畫金錢鼠尾吳三桂畫像呢。
李自成就等着之後給廣傳天下。
而這一切,無不表示李自成如今對滿清與吳三桂可謂憎恨到了極點!
原本曆史上他根本不打算等,也沒有對吳三桂付出什麽真心誠意。
現在這可不一樣了。
對峙數月,老李就差把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給出去當條件了,王位權勢金錢要啥給啥,甚至關甯軍的軍饷一連送了小半年的。
就這。
你還猶豫不決。
如果不是可能性太小,李自成甚至想把崇祯兩兒一女送給南明,以此聯合南明抗清了都。
爲的就是之後能有機會把吳三桂五馬分屍!
“建奴雖入關,可順軍猶在,便是守不住京師退離,那建奴想要南下大順也必然阻擋,反倒是吳三桂,估計此番過後,無論大順大西還是我大明,都是越發嫌棄他咯。”
忍不住心頭感慨一句,朱由檢又看向被捆綁跪在自己面前的甯古塔守将興佳,見他面上微微不屑表情不由有些樂。
“怎麽,你看不起這吳三桂?”
興佳聞言身子一抖,随即和之前一樣梗着脖子,一副萬般不服,口頭卻應答自如的樣子道:“此人背信棄義,蛇鼠兩端,無恥小人!山海關中若換作是我!要麽甯死不降!要麽速速擇英主而侍之!這才是大丈夫所爲!”
“喲呵?”
雖然說的是滿語,可意思是到位了的,這等形容詞與價值觀,讓朱由檢啧啧稱奇。
“讀了些書啊!”
興佳雖然被捆的有些狼狽,但還是故作淡然不屈道:“讀過幾遍春秋而已。”
說着他不免有些心虛。
春秋他是沒讀過的。
但三國演義是聽了好幾遍。
本來他之前都不識字,就是聽盛京城内有漢人說書,講滿語版本的三國,還有賣滿語三國演義手抄本,他爲了追劇,這才硬生生學會了滿文,還有不少漢字
“那真真是不得了,快快快,解下他的繩索賜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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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