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距離大漢市不遠,卻與大漢市一樣,正常維持着往日的繁華,頻發的靈異事件似乎從來沒有幹擾過這座城市的運轉。
此刻。
老城區的馬路延伸的一處街道口,一個年輕人突兀地出現在這裏。不過這裏有些冷清,附近隻有兩個在樹下專心下棋的老人,沒人注意到他憑空出現。
梁興揚站在陽光下,仔細環視着這條老舊、有過多次翻新卻依然顯得暮氣的街道。
他雙手插兜站在原地,回憶着曾經張羨光的記憶,他朝前邁出一步,身體憑空消失。
下一刻。
他直接來到了一家中藥鋪門前,駐足窺探裏面的情景。
這家店鋪有些不同尋常,正值晨間,明媚的陽光卻無法照亮進去,店内一直處于昏暗陰涼的環境,顯得格外陰森。
梁興揚駐足等待了一會兒。
“請進。”
沒等他有什麽動作,昏暗的中藥鋪裏面傳出了一道蒼老的聲音,随後一個三十左右的成熟女子走了出來。
“你的狀态看起來不差,是來求藥的?”這名成熟女子目光中有些不善,面無表情問道。
梁興揚瞥了她一眼,平靜道:“求藥?并不是。我有錢,可以買!”
“錢?再多錢也買不了命,而且我們這裏的藥比命還珍貴。”這名成熟女子不屑說道。
她似乎認定了梁興揚和之前求藥的人一樣,想用各種理由,再挂上可憐巴巴的表情,向師傅求一副救命藥。
這種一直賠本的買賣她早就看不慣了,希翼這個人能知難而退。
“小茹!”藥鋪裏面傳出老人的一聲低喝。
“知道了!進吧,你快進去吧。”
這個叫小茹的女人敷衍了一下,擺了擺手,再轉身進去之前還偷偷瞪了梁興揚一眼,似乎認定他也是來占便宜的。
梁興揚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大呼小喝,走進去之後,先是聞到一股濃郁的中藥味,裏面似乎還夾雜着淡淡的屍臭。
随後他見到了這家中藥鋪的老闆,一個老中醫模樣的老人。
老人坐在一把黑色太師椅上,臉上戴着墨鏡,雙目失明,臉上密集的老人斑看上去有些恐怖,身體格外枯瘦,整個人散發着死氣沉沉的氣息。
“坐吧。”老人擡手招呼了一下。
梁興揚看了一眼老人對面的太師椅,搖了搖頭,開門見山道:“我想買幾副中藥,不知道多少錢一副?”
話音剛落,小茹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嘴裏輕微嗤笑一聲。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老人不急不緩道。
“我叫梁興揚,平平無奇,目前是大昌市的掌管人之一。從張羨光記憶裏知道了這個地方,想來買幾副中藥留作備用。”梁興揚想了想,自己在這個老人面前确實沒有什麽出衆的地方,這般介紹道。
“不用謙虛,雖然我眼睛瞎了,但是心還不瞎。你本事很不錯,是我見過最有潛力的後生之一,你口中的張羨光也算一個。”老人笑呵呵道。
小茹嘟囔道:“師傅,人家是想買藥的,一副中藥賣十元鬼錢怎麽樣?”
說完,還挑釁地看了梁興揚一眼,有種看笑話的意味。
制造鬼錢的錢莊早已倒閉,傳聞是經常被人打劫,導緻經營不善。現如今市面上隻有非常少量的鬼錢流通,一副中藥買十元算是高價,甚至有些溢價。
“十元麽。”
梁興揚冷漠地看了喋喋不休的小茹一眼,從口袋裏取出一張七元紙币,一張三元紙币。不過他看小茹的眼神像是看死人一樣,連續被人挑釁,哪怕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要動怒。
小茹睜大了眼睛盯着桌子上的紙币,伸手想取走之際卻被老人攔了下來。
這錢可不好拿,一旦老人故去,失去庇護的小茹肯定要遭到清算。
這并不是老人的中藥不值這個價,而是這種一點眼力勁的女人連得罪别人都不知道,很快就會被殺。
說不定老人前腳剛走,這個女人後腳就得跟上去。
“哎!”老人重重歎息一聲。
“你的狀态非常好,想來是用不上我的藥了。既然你執意要買,想必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小茹,去拿三包藥過來,算是我給晚輩的一點見面禮。”老人說完之後,嚴厲地看了小茹一眼。
小茹有些詫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梁興揚,忽然意識到什麽,沉默着沒有吭聲,轉身從藥材盒子裏取出三個黃紙小包。
她盯着梁興揚道:“收下吧。”
平日裏看慣了低聲下氣上門求藥的馭鬼者,但是對于拿錢買藥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雖然這三份藥是見面禮。
“你看得很透,這副藥我用不着,是替别人買的,其實有沒有這份藥也不重要。”梁興揚沒有收藥,反而認真地說道。
“就當是老人家的一點心意。錢收回去吧,我活得太久,又不怎麽出門,大概是用不上這些錢了。小茹!”老人的聲音再次嚴厲了三分。
小茹臉色有些發燙,盯着這個比自己年輕的男子,咬着牙說道:“我剛剛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
梁興揚撇了她一眼,收好自己的兩張鬼錢,接受了道歉,取走三包藥,也沒有問這中藥的用法,直接道:“你送我三包藥,這份善意我記下了。”
他更傾向于買藥,然後給那個女人一個教訓。
從總部得來的二十元還沒有花費出去,不過他也不好不給眼前這個至少一百二十歲的老人面子。
老人點了點頭,滿是皺紋的手摩挲着拐杖,沉吟道:“你覺得我這個徒弟怎麽樣?留在你身邊,應該能幫到你。”
梁興揚直接拒絕道:“以後有機會我會再來拜訪。至于她,沒有眼力勁,說不定就栽在某個馭鬼者手裏了。”
小茹臉色冰冷,心底更是難以平靜。
老人也不意外,畢竟剛剛鬧的不愉快,有些疲憊地點了點頭:“我大概還能再撐兩年,希望你下次來的時候我還活着。”
“希望如此,以後再見。”
梁興揚說完之後,沒有猶豫,直接離開了中藥鋪。
走出中藥鋪後,在外面又站了一會兒,把身上的濃郁中藥味驅散一些後,才動用鬼蜮趕路。
大川市。
“我要李樂平的位置。”
梁興揚手腕處在滴血,鮮血掉落在地上後蠕動着變成了一行歪歪扭扭的黑色字迹。
很快。
這些血液仿佛被什麽吸幹了一樣,消失不見。
老舊的櫥子上多出一抹血迹,像是紅色的油漆,隻有指甲蓋大小。
鬼櫥裏傳出一道物品掉落的聲響,下層櫥門砰的打開,一個金屬外殼指南針從裏面滾了出來。
梁興揚撿起指南針,循着針頭指示的方向找了過去。
也許直接找總部幫忙更加方便,李樂平在總部留了号碼,不過事關梁文松的記憶,他不希望今天做的事情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中藥鋪一包中藥他打算用在李樂平的身上,畢竟要取走遺忘鬼,一不小心就可能弄死一個隊長。
李樂平在借助遺忘鬼的靈異事件遺忘夢遊鬼的殺人規律,讓自己取而代之。
按照這個時間點,對方估計還沒有成功化身異類。而中藥的作用,就是幫他續命,穩住失控的靈異平衡。
鬼蜮趕路的速度很快。
十分鍾之後,梁興揚已經來到一棟豪華别墅的大門前。
别墅附近幾條馬路冷清的過分,沒有一個行人和車輛,甚至連條狗都看不見,哪怕是在陽光底下,都到處透露着死氣沉沉的氣息。
可以想象一旦到了黑夜,在空蕩蕩的城市裏,針落可聞的寂靜和毫無生氣的陰森,将最大限度放大情緒上的恐懼。
一個月前,鬼影頭在這座城市肆虐,讓這座城市幾乎變成了一座空城,到現在都沒有恢複過來。
金屬殼指南針的指針還在不停地轉動,代表着他還沒有找到李樂平。
梁興揚身體直接消失不見,下一秒走進了這棟别墅,接着再次消失,出現在别墅三樓。
“現在是白天,這家夥竟然把自己鎖在安全屋裏,不怕被人從外面反鎖嗎?而且,夢遊鬼不是在夜晚才會失控麽?”
梁興揚打量着安全屋上鎖的門,憑空一抓,在附近招來一根鐵棍,打算親自撬開這道門。
然而下一刻,牆壁突然發出巨大轟隆聲。
這道上鎖的門,或者說整面牆,都被某種巧妙的機關擡升起來,讓人想不到的是那門和鎖,竟然都隻是一種擺設。
安全屋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打開,一個陌生男子從裏面走了出來。
梁興揚遲疑道:“你是李樂平?”
駕馭遺忘鬼的人,注定無法被其他人記住,在遺忘的靈異影響下,他無法記住李樂平的面孔,隻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
“梁興揚,你來這裏做什麽?”
李樂平盯着來人,眼神空洞麻木,又有些警惕。
“借你的遺忘鬼!”
梁興揚露出笑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和氣一點,不過看着李樂平越來越黑的臉色,就知道對方肯定不會答應,甚至心底已經有點想打人了。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李樂平冷冷說道。
隻是話音剛落,他耳邊驟然響起一道沉悶壓抑的心跳聲,伴随着一股輕微震感,他忍不住頭皮發麻。
李樂平臉色驟然一變,瞪圓了眼睛像吃人一般,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會這麽果斷,直接對他下手。
他立刻動用遺忘鬼的靈異力量,卻蓦地發現厲鬼沒有一點反應,仿佛陷入沉睡一般。而且不止是遺忘鬼,鬼煙,找人鬼,夢遊鬼全部都陷入了沉睡。
這種發現令他恐慌,而作爲依靠遺忘鬼靈異維持的一份意識,在遺忘鬼沉寂之後,意識也在漸漸陷入黑暗。
他要消失了。
這種感覺一出現,李樂平仿佛自己掉進了冰窟窿一般,強烈的窒息感也像針紮一般折磨着他的意識,提醒着他真的要死了。
不過下一秒。
令人心驚膽戰的心跳聲停歇,某種無解的壓制消失。
李樂平的意識被拉了回來,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睛卻死死地盯着梁興揚,冰冷無情,像是擇人而噬的野獸。
梁興揚說道:“現在,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聊聊了吧。”
“我差點被你幹掉!”李樂平低吼着。
經曆了一次死亡危機,他很難平靜下來。
梁興揚覺得他的做法可能有些欠妥當,但是最簡單有效,起碼李樂平這次沒有直接拒絕。
“我沒有打算幹掉你,隻想借遺忘鬼一天時間。”
他說完之後,取出一個黃紙小包,繼續說道:“你的意識可以暫時轉移到夢遊鬼身上。而這包中藥來自一家曆史悠久的中藥鋪,能延緩夢遊鬼複蘇,或許還能幫你加快成爲異類的過程。今天之内,我把遺忘鬼還回來,你還要拒絕麽?”
李樂平眼中複雜之色一閃而逝,很快恢複平靜,不斷思索分析,發現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利。
一分鍾後。
他神情冷漠地說道:“你的作爲令我歎息!我需要補償,比如你口中那家中藥鋪的情報。”
“當然可以。”梁興揚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