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九絮怔怔的看着他，一時間忘了反應，沉默了半晌，徐長留輕笑一聲，接着道：“聽不懂？沒關系，我解釋給你聽。”
說着，他轉身往回走，并示意魚九絮跟上。
夜晚的林子寂靜無聲，月亮從薄雲中透出真身，溫柔的月光灑下，透過樹葉間的縫隙落在林子裏。
徐長留頓了頓語氣，才又接着道：“萬物生存，優勝劣汰，世間各界自有其法則，但無論何時，倫理綱常不可亂。”
“不管你以前是什麽身份，是什麽人，你現在是蘇仙，你也知道這殼子的用處，并非隻是擺設，你既占了這個位置，自不能荒廢其中職責。”
“以前，你和他或許沒關系，但現在，你們是師徒，他是你師父，那你們就應該有師徒的距離。”
“從前你是怎麽樣的，我管不着，但是在這裏，師徒不能同床共枕，舉止也不可過于親密，爲學莫重于敬師，這是潛藏在所有人意識裏的規則。”
“私下裏你們想如何，我也管不着。但是蘇仙，你得記住，他現在是天君，并非說天君就要斷情絕愛，可與自己的徒弟有情，那就是罔顧倫常，他背德，你犯上。”
“旁人或許尚可，但身爲天君，他的一言一行在整個大陸子民的眼中是榜樣，更是表率，不可有半分污點與亵渎，咱們有句話叫做，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我理解你有你的苦衷，不願意表明身份，我自不會強求，但是你既不願，那就做好一個徒弟，該做的事。”
“換句話講，天君不是那麽好當的，你真以爲站在那裏擺擺架子，收幾個徒弟就能當天君了？如果真有這麽容易，這天君也不會如此受人愛戴了。”
言語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說累了，徐長留有些沉重的舒了口氣，轉眼間，就見魚九絮正神色認真的盯着他。
她疑惑的眨了眨眼，半蒙半懂，總覺得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太懂，猶豫了半晌，她才輕輕開口：“你的意思是，我現在不可以挨他睡，我告訴你我是了之後就可以了？”
“……”
徐長留腳步一頓，眼眸微眯，審視又無奈的眼神在她身上遊走了一圈。
見他停下，魚九絮也停了下來，兩人相顧無言了片刻，最終還是徐長留頗爲無奈的長歎了口氣，這小姑奶奶，還真挺呆的。
他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邁步接着往前走，魚九絮也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心頭疑惑，他隻是笑，不說話什麽意思？
現在不能挨蘇洛塵睡，那要是告訴了他她是誰的話，到底是可以還是不可以呢？
魚九絮想着，徐長留又是一聲輕歎，才道：
“我的意思是，若是你們太過親密，你會害了他，當然了，如果你不在乎，如果你就想看他爲了你跌落神壇，爲了你被人唾棄，爲了你生不如死，那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但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你是你，他是他，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生來就該爲誰做什麽的，我知道的，未必有他知道的多，他在籌謀什麽，我也無從得知，可有的事呢，身爲局外人反而更能夠看的清楚。”
“你說呢？”
問題的矛頭再次指向魚九絮，需要她給出一個否定或者肯定的答複時，她垂了垂眸，似乎真的有在認真思考。
半晌了沉默之後，魚九絮很認真的看向他，問道：“可是，如果是因爲喜歡他才和他親近，那也會像你說的那樣嗎？”
不是想看他跌落神壇，或者被人唾棄，或者生不如死，她從來沒這麽想過。
仙宗規矩是多了點，但也沒有哪一條是寫不能有所愛的，既然衆生平等，那天君也是人啊，自然也在衆生之列。
聽着魚九絮話，徐長留顯然被怔了一下，旁的不說，這呆貨還挺耿直。
稍作思索，他再次停下腳轉頭看她，在認真且倔強的眼神中，徐長留語重心長的道：“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過家家的遊戲就别玩了，感情這種事情，沒有不能克制的，隻要你願意，也就是自己遭點罪，湊合湊合，也能過去，沒有什麽東西會永遠一成不變。”
“人啊，一旦太過執着與某樣得不到的東西，就會變得瘋狂，會變得不可控，心魔，堕仙，就是這麽來的。”
魚九絮看着他，雖然不說話，但是滿眼寫着糾結和埋怨，這次顯然是聽明白了。
任她再不懂這些深沉的道理，同在修行之路上，“心魔”，“堕仙”這兩個詞，她還是知道的。
可想着他剛才的話，一時之間，魚九絮有些分不清，他說的是蘇洛塵還是她，她是喜歡他，但也從未執著到不可控過。
以前她覺得，是自己對他的喜歡不夠多，也或許她對他的喜歡，就像以前對那些沒有意識玩偶一樣，喜歡他那副好看的皮囊，又或者，是那身别人都沒有的出塵脫俗。
壞人都是這樣，總想摧毀掉一切美好的東西，可她顯然還不夠壞，一想到蘇洛塵也可能變成那樣沒有意識的人偶，她就突然的抗拒。
後來她才明白，并不是喜歡不夠，而是她清楚的知道，與仙宗而言，正邪對立，仙魔殊途，如果真的如她所願了，想來也不會有幾天喜樂的日子。
她孑然一身，去哪裏，幹什麽，都沒所謂，可是蘇洛塵不同，他的身後有家人，有朋友，有宗門，還有天下蒼生，并不是說一句就能抽身的。
本來以爲，如果是蘇仙，或許就能不一樣，哪怕他看的人不是自己，那也無所謂，可她忘記了，不用顧忌禮教倫常的，隻是魔修而已。
從一開始的排斥，到逐漸接受，後來甚至有點慶幸的，可現在她卻突然有些埋怨，爲什麽是蘇仙，爲什麽就偏偏是蘇仙？
見她不說話，徐長留别開眼，雙手負在身後，深沉的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囑咐道：“記住我今天晚上跟你說的話，就算不明白什麽意思，也要牢牢地記在心裏，爲了蘇洛塵。嗯？”
他盯着她，最後的鼻音，就像是在催促她的答案一般。
魚九絮看着他，縱使心裏不快，縱使不太能夠完全理解他話裏的導流，但也能知道，他的話，并沒有錯。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她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應答下來。
見此，徐長留雙手叉腰，如釋重負般長舒了口氣，原本嚴肅又執著的眼神瞬間清明起來，看她的目光逐漸有些欣慰。
不懂沒關系，可以慢慢教，隻要聽勸，當然就是好孩子。
他點了點頭，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轉頭往回的方向去。
魚九絮站在原地，心裏還有些難過，雖然說不上自己爲什麽難過，也不明白，怎麽就是單純睡個覺而已，也會這麽嚴重？
思索的間隙，徐長留已經走出一段距離，魚九絮也不得不邁步跟上，可還沒等她走出幾步，身後的草叢突然傳來一陣電流滋啦作響的聲音。
聞聲，兩人同時頓住腳，徐長留回頭，眉頭緊蹙顯然是察覺到什麽。
“有人動了結界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