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沒理你了,你爲什麽一直要拉着我說話呢,這不是非要找我說你嘛。
他剛要爬起來,卻看到崔萬山對他笑着,似乎在想觀察他到底會這怎麽做。
最後……還是硬生生的忍耐下來。
就是沒說話。
王天孝看劉元如此堅持,也不好繼續說什麽,其實他也懂得劉元的心理,畢竟這種出來打獵的事情,來一個人就要有一個人的作用。
可不隻是背包裹這點作用。
和野獸厮殺,老劉知道自己是頂不住事,那這種警戒的任務,肯定就要接過來,也算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既然這樣,那就不繼續剝奪他發揮熱量的工作了。
天慢慢黑了下來,帳篷口子也被放下來系上了。
崔萬山住在最裏面,然後是王天信,再是王天孝,最外面是劉元。
王天孝和崔萬山都将槍裏的子彈放好,槍就放在随手可以抓到的地方。
這種荒郊野外,雖然是雪天,但也很難保證,就沒有野獸會趁着味道摸過來。
有帳篷擋着,隻要不睡死,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其實王天孝自己睡覺也非常輕。
像這種夜晚,他已經做好準備,不會陷入深度睡眠。
劉元雖然承接了警戒任務,但萬一老年人打個瞌睡呢,可就不好了。
于是睡覺前,他給崔萬山偷偷說,兩個人輪換着來。
前半夜,崔萬山睡覺,醒了後再換自己睡覺。
但要偷偷進行輪換,可不能讓劉元發現,要不老頭子的自尊心就被打破了。
其實王天孝和崔萬山都沒覺得老頭子沒用。
一路上背着這麽多東西,能走這麽長時間,已經是非常厲害了。
那種沒有什麽登山經驗的年輕人,都做不到這樣。
王天信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嘛。
打獵就是打仗嘛,糧草和補給也同樣重要,沒有老劉背着這些東西,晚上大家吃什麽呢。
一切準備妥當,大家各自休息。
黑暗裏,王天信很快就呼噜聲驚天動地。
劉元開始還點着煙鍋,聽到王天孝幾聲咳嗽,便輕輕将煙鍋頭子伸出外面,弄濕了。
帳篷裏陷入徹底的黑暗。
半夜裏,不知何時起風了。
漫天的風夾雜雪拍打在帳篷上,砰砰作響。
王天孝迷迷糊糊中驚醒,翻身坐起來。
“老王,你醒了?”
“嗯,沒什麽事吧?”
“好像有點不對勁。”
崔萬山輕聲說。
兩個人中間還隔着一個王天信,少年不知愁滋味,睡得正香呢。
而門口的劉元,不知何時也已經睡着了。
看來老年人覺少這事,也說不準。
“哪裏不對勁了?”
“你仔細聽。”
黑暗中,王天孝隻能隐約看到崔萬山的手放在嘴上,大概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他便放平心跳,仔細聆聽。
開始還沒覺得什麽,可漸漸地,就聽到外面好像有點不對勁。
雪地上,有簌簌作響的聲音。
他開始以爲是風吹樹葉或者枝條的聲響,但仔細辨認之後,發現并不是。
風吹樹葉或者樹枝,都會是猛然啓動,然後很快就無聲消失。
可這個簌簌聲,明顯是長期存在的。
“是狼?”
他壓低聲音問。
“我猜也是。”
兩個人對狼都是相當熟悉,心裏頓時有了計較。
今晚和上次還是不同的。
上次就他一個人一杆槍,戰鬥力也隻有他一個人最強。
可今晚有崔萬山給他做幫手,膽氣就足了許多。
崔萬山的槍法雖然比不上他,但是崔萬山很冷靜,而且身手不錯。
據說,崔萬山當年是和豹子赤膊過的人。
王天孝給一個出去的手勢,摸起旁邊的長槍,輕輕檢查過槍,然後輕輕邁過劉元,以極快的速度掀開帳篷的門簾,沖出外面,瞬間将槍對準有動靜的地方。
随後,崔萬山也立刻出來了。
兩杆槍,同時對着前面。
那威力根本不是狼能匹敵的。
帳篷外,果然是狼。
而且是兩隻個頭不大,看起來有點瘦弱的雪狼。
在雪光映照下,狼毛發出慘白色。
王天孝和崔萬山出去的速度很快,很輕,以至于兩隻狼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當看到烏黑黑的槍口對着自己時,想跑已經是來不及了。
它們怔怔地看着王天孝和崔萬山,一時間傻在原地,像是被點了穴道。
崔萬山将槍對準兩隻狼。
手放在觸擊上。
随時準備開槍射殺。
而這時候,兩隻狼這才反應過來,在王天孝和崔萬山的震驚中,其中一隻狼竟然兩隻前腿伏地,将腦袋埋在雪地裏。
而另外一隻狼,也是輕輕俯卧在地上,輕輕靠着夥伴。
王天孝和崔萬山面面相觑,兩人都非常意外。
熟悉狼的習性的他們,知道狼一旦擺出這種姿勢,就是臣服的表現。
常常出現在狼之間戰敗時使用。
他們從來沒見到,甚至都沒想過,狼竟然對人類也會放出這樣的動作。
很快,王天孝就知道兩隻狼在做什麽。
它們其實是趁着衆人睡覺,在晚上吃過的地方尋找能吃的骨頭和剩肉。
也不知道它們爲何冒着這麽大的風險來人類活動的地方找尋食物。
可看樣子,兩隻狼都顯得很羸弱,确實像是很久沒吃過東西的樣子。
可即使肚子餓了,它們這種舉動還是很異常。
這種野獸,在外面餓個肚子不是正常現象嘛,即使被人發現,要麽就戰鬥,要麽就跑,大不了一死,爲什麽要對人表現出臣服呢。
它們可是驕傲的狼啊。
又不是狗。
“老王你看邊上那隻肚子。”
王天孝這才注意到地上側卧的狼,發現她的肚子似乎比旁邊的狼大一些。
“難道是……”
“對,這是隻母狼,而且是懷孕了。隻是因爲看太瘦了,所以一時間沒有看出來。”
“這麽說的話,它們其實是爲了尋找食物,讓母狼能補充能量。”
“嗯,大概是這樣。”
王天孝突然想明白了,這兩隻狼爲什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還是因爲它們是雪狼。
雪狼戰鬥力肯定不如月狼,而且還是這片山林的外來客,更是缺乏族群的保護。
野物們都有很強的領地意識,它們兩個勢單力薄,根本不可能劃定自己的狩獵範圍,反而可能被其他野獸當作随時可以捕獵的對象。
因此,才會跑到這種兩座山峰交接的邊上碰運氣。
并且還是大雪天出來。
野獸一般會盡力避免在雪天出來捕獵,就是因爲它們的嗅覺,聽覺,還有奔跑速度都會受到雪天影響。
想着跑出來,肯定是實在迫不得已。
被逼到沒辦法了。
或許這就是父母的力量吧。
兩隻狼的夫婦,他們自己沒吃的可以忍受,可是肚子裏的孩子卻不得不吸收營養,這讓它們沒辦法隻好拼着可能被射殺的危險,跑到這裏來碰碰運氣。
沒想到,還是被人類發現。
此刻公狼依然伏着身子,盡量将姿态放得更低,希望人類能放過它們。
而母狼則是輕輕用腦袋蹭着公狼的脖子。
不斷的安慰它。
發出低聲的低吟。
如果王天孝能聽懂狼的話,肯定在說:“不要難過,生死有命,既然到了這一步,我們就隻能認命,沒關系的,隻要我們相守在一起,就什麽都不怕。”
“哥,咋了?”
王天信這時候和劉元都出來了,定睛一看,地上趴着兩隻狼,頓時吓得一個後退步。
“怎麽會有狼啊!”
看到出來的人越來越多,母狼也将腦袋放在地上,和公狼把持相似的姿勢。
“老崔?”
王天孝有點不忍心。
他就是心軟。
見不得這種通靈性的動物。
尤其是看兩隻狼互夫妻情深,又願意爲了孩子不惜冒險,就感到更是難能可貴。
萬物皆有靈,每種生物活着,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人人都害怕狼,可對于狼來說,卻也同樣生活不易。
可如果就這樣放過的話,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二個東郭先生。
先前就是一時仁慈,讓那隻小豺活了下來,沒想到那個家夥非但不知到道進退,反而變本加厲。
若是這兩隻狼放回去,又變成了放虎歸山可怎麽辦呢?
想想,有點左右爲難。
“你是不想殺他們?”
崔萬山明白王天孝的意思,他們很有默契。
“那行吧,給他們一個活命的機會也行。天信,你将我們準備的繩子拿一條出來。”
“好。”
王天信很快就摸一個條繩子出來,小心翼翼地拿過去給崔萬山。
“老王,你用槍看着狼。”
“你要做什麽?”
“你不是不希望它們死嗎,那也不能就這樣放回去,狼知道我們的行蹤,若是想挾私報複的話,那我們就比較危險。先将它們控制起來,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再放開就行。”
“這……好吧,也沒有其他辦法。我是沒辦法看着一個懷孕的狼打死的,太殘忍了。”
“嗯,我知道,萬物皆有靈,當過父母的人,就看不得這些。不要有心理負擔,動物也不一定都是忘恩負義之輩。“
崔萬山安慰着王天孝。
正是因爲知道王天孝的性格,所以他能理解他的行爲。
既然是好朋友,那就要互相成全。
打死這兩隻狼隻是一念之間,但是從此在王天孝心中可能留下很久的心理陰影。
既然這樣,何不退一步呢。
崔萬山拿起繩子,看了看狼,又對王天信說:“天信,你再給我拿兩塊肉出來。”
“啊,你要喂狼啊?”
“天信,進去拿就是了。”王天孝也說。
“好吧。”
王天信很快拿了兩塊肉,和晚上烤的肉一樣,切成了連筋的串。
崔萬山拿着肉來到狼身邊,先給母狼丢了一塊,笑着說:“我兄弟仁慈,不願意傷你們性命,但我又擔心你們不如他那樣仁義,所以我要用繩子将你們綁起來。
不過你們放心,在綁着你們的時候,我們會給你吃的喝的,保證你們能活下去。如果你們能知趣,說不定還能給你們吃一些熊肉。
我知道你們能看懂我的眼神,知道我此刻并沒有惡意,所以就不要反抗,不然的話,我們也隻好将你們殺死了。”
看着丢在面前的肉,又看看崔萬山,兩隻狼似乎讀懂了崔萬山的意思,公狼輕輕将肉用嘴推到母狼面前,自己依然保持着伏首的動作。
“老王,你過來下,幫我看着母狼。”
“好。”
爲以防萬一,王天孝走近兩隻狼,将黑漆漆的槍口對着母狼的腦袋。
如此近距離,又是五六半的子彈,如果母狼稍微有反抗的意思,腦袋就會轟爛。
“我先将你綁起來,你不要反抗哦。”
崔萬山将繩子做成一個環,輕輕放進公狼的脖子,公狼在放繩子的瞬間,似乎還有些緊張,脖子上的毛立了起來,身體也在拼命哆嗦。
可最終他什麽都沒有做。
依然隻是安靜地趴着。
看着繩子被套入它的脖子。
“好,不錯,你且在邊上等着,”崔萬山看公狼比較順利,在繩子中間再做一個環,又慢慢放進母狼的脖子。
公狼沒有反抗,母狼就更不反抗了。
她隻是安靜地看着自己的伴侶,如果不仔細看,還以爲是一隻溫柔的狗狗。
崔萬山用的繩子,是六股繩編制而成,又反複在桐油裏浸泡過,從某種角度來說,甚至比鐵絲還牢固。一旦套進狼的脖子,除非人類幫着解開,否則狼不可能掙脫,也不可能咬斷。
一條繩子,綁着兩隻狼,他們即使想跑,也根本施展不開,很快就會因爲彼此羁絆而摔倒。
算是最合适的方法。
“好了。”
崔萬山将肉分别放在兩隻面前,又讓王天信給他們用碗分别放了水。
“吃吧,我們的食物暫時也不夠,所以你麽也隻能墊墊肚子,等到我們獵殺了熊,給你們留下,你們就可以吃飽了。”
兩隻狼默默地看着他,開始不敢吃肉,但看着他和善的眼神并沒有惡意,而且眼前的肉實在是味道太香了,于是還是沒忍住。
母狼直接一口将肉吞進去。
豬肉的香味補給的力量,讓她快活的差點哼唧起來。
公狼則是輕輕将肉咬斷,直接吃了一半,剩下一半也給母狼推過去。
然後眼巴巴地看着母狼。
這番舉動,看的衆人非常感動。
尤其是王天信,感動的差點哭了。
“哥,你看他們感情多好啊。”
王天孝沒有吭聲。
劉元在邊上說:“動物和人不是一樣嘛,也有各種情感。狼其實是一種很講情意的動物,很少做出背信棄義的事情。隻不過,人類最怕的是意外。
萬一它們性子突然出了問題,那就會傷害到人類。這其實也能理解,家裏養的狗有時候也會發瘋,連主人都咬。像這種公狼和母狼相依爲命的事情并不罕見,
反而是,要是讓男人和女人這樣,才是困難,如果兩人都餓壞了,隻有一口飯,有多少男人和女人願意讓給彼此呢,又有幾個人,還能想着女人肚子的孩子呢。”
王天孝看了他眼,歎息道:“隻能說,任何生命,都有其閃光之處,我們也不會因爲這些動物也有人類尊崇的情感,就覺得它們非常偉大,應該受到特殊對待。
一切還是要取決于它們是否會傷害到人類。如果它們的情感之偉大建立在犧牲人類上,那即使再好,也不是我們能接受的東西。
同情心和憐憫心是人之常情,但不能沒有原則和目的吧。我上次放過那隻豺,就是因爲當時覺得一隻小豺實在可憐,但也因此釀成後面的慘劇。
希望這次不會重蹈覆轍吧。”
王天孝又進去,拿了一塊肉,丢在公狼面前,公狼和母狼都很瘦弱,但母狼明顯精神很多,這隻公狼看樣子精力不是很少,估計是極度饑餓,若不及時補充,怕是堅持不了多久。
公狼看着眼前的肉,又看看王天孝,似乎想對着他示好,但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吃吧,吃吧,等你們孩子出生,慢慢家族繁衍起來,就能在這裏立足了。你們狼是這樣,我們人也是一樣啊,和氣都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當你沒有實力的時候,想啥都沒有意義。“
狼輕輕對着王天孝吟了幾聲,又是用牙将肉咬開,自己吃了一半,再次給母狼送過去一半。
母狼用腦袋又将肉推過來。
它又推過去,還微微對着母狼呲牙咧嘴。
母狼這才低着腦袋,慢吞吞地将肉嚼得咽進肚子。
“唉,人年齡大了,見不得這些。”
劉元轉身進了帳篷。
崔萬山看看手表,對王天孝說:“剛過四點,天還有幾個小時才亮,你要不要進去睡會?”
“你去睡吧,天信你也進去睡,白天還要扛東西,保存好體力。”
“那好吧。”
“哥,你不睡啊?”
“我睡了一會,現在不困了,幫你們守帳篷。”
“那我睡了。”
崔萬山和王天信進了帳篷,王天孝則是将大衣裹緊,默默地坐在兩隻狼幾米的遠的位置。
兩隻狼吃了一些肉,喝了點水,精神好了許多。
再看王天孝的眼神,也就沒有太多戒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