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孝淡淡地看了眼喊話的人,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在告訴等待墊錢的人:“通電入戶,肯定是一件好事情,我長期在外面工作,很清楚将來我們每家人都需要使用到電這種東西。這次供電所是補貼入戶,價格要低很多,據我說知,如果這次不參與,那後期取消補貼,則是每天要收三百元。”
五十元已經讓很多人心驚膽戰,說到三百,有些人差點直接魂飛魄散。
“因此,都是父老鄉親,我手裏又有點閑錢,所以願意幫助大家一起将總線路先通進來,若要問我這件事對我有什麽好處的話,其實并沒有,大家都不是瓜娃子,應該能想得通這件事。”
“至于爲什麽不是免費,我就不多解釋了,我重點說下三年之後的付款,”王天孝說道這裏,微微停頓下,給聽衆一個緩沖的間歇:
“原因很簡單,因爲這筆錢相當于是我借給大家夥,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如果不還也可以,隻要永遠不用通電入戶就好。這件事都是雙向選擇,大家自願而已。”
王天孝對王大寶示意自己說得差不多了。
王天寶心領神會,接過話茬,“鄉親們,各位叔伯兄弟們,事情我已經給大家說了,剛才天孝兄弟也做了解釋。我再強調下,通電入戶這事情呢,絕對是一件對大家有利的事情,天孝兄弟給墊付了這筆錢,不僅是對大家,而且是對我們整個自然隊都是一件極好的大功德。”
看有些人還在陰陽怪氣,小聲說着什麽,他臉色微微黑了黑。
“我知道有些人還是不理解,沒關系,今天是公開大會,如果确實不同意,那也可以直接說出來,當着大家夥的面,等以後别人家都通電後,也不要說不帶你們玩。
好了,廢話不多說,這裏有個協議,以後想通電,暫時沒有錢的人來簽下字,天孝兄弟會爲你們墊付,如果不想通電,就不要來了。”
“那如果我們現在不通電,後面又想通電,那怎麽辦呢?”又有人在下面問。
“怎麽辦?”王大寶沒好氣地說:“到時候你們自己到供電所去問,看到底要怎麽辦,我之前給你們說過,電是要從一個整體線路管道輸送進每戶人家,你現在不同意,就沒有你的位置,到時候……”
王大寶淡淡一笑,“那肯定就沒你的份了。”
問話的人沉默了。
就算再不想拉,可看到王天孝和王大寶都這樣說,頓時也有點不自信了。
王大寶倒還好,就算是隊長,也不是啥大人物。
但王天孝在衆人眼中,現在已經變得很神秘且捉摸不定。
人就是這樣,對于比自己稍微好一點點的人還充滿嫉妒,總是看人家不舒服,但要是一個人比自己強很多,反而就變成羨慕了。
在村民眼中,王天孝這種開着豪華摩托車,吃着公家飯,又能随手拿出他們幾年收入的人,已經變得高不可攀。
已經超出他們的想象。
所以,王天孝說的話,他們很多人其實心底裏是相信的。
有畏難情緒,不過是因爲實在囊中羞澀而已。
看大家都不說話了,王天孝這時笑着補充道:“電确實是個好東西,我們以後很多生活都離不開電,這點大家不用擔憂,我們過日子肯定要朝前看是吧,總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就不敢看前面。我保證,等通電入戶後,大家都會非常開心……”
“若是我們發現那個什麽電沒用怎麽辦?天孝叔,你有錢,我們可沒錢,拉電也不是筆小數目啊。”有人又在下面問。
王天孝順着聲音看過去,對着那人淡淡一笑,“這樣吧,如果通電之後,你确實不喜歡,那就将電掐掉,你出的費用我來退給你,這樣怎麽樣?”
“這……”
那人有些詫異,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說什麽,有點不好意思。
“大家都一樣,”王天孝這時又環視整個自然隊,“如果你們誰家裏拉了電,但是不想用,也可以随時将電停掉,五十元的錢來找我拿就好。”
“天孝……”王大寶聽王天孝這樣說,很是詫異,這可不在他們的讨論範圍之内。
“沒事,大寶哥,通知大家來簽字吧。”王天孝對他笑笑,走到邊上,将前面的位置讓出來,方便村民們上前。
有了他這番兜底,果然打消了很多人的疑慮,大家開始紛紛上來簽字。
這個時候的協議還沒那麽詳細,不會每家一個合同,而是一個總的意向書,願意的人将名字簽在下面就可以。
王天孝站在側面,笑着看大家簽字。
他想要的目的,基本已經達到。
甚至還超乎他的預想。
站在王大寶眼裏,王天孝墊付這麽多錢,已經是不容易,怎麽看這都是一筆隻虧不賺的買賣,所以王大寶希望事情更順利一些,這樣起碼心裏好受。
看到大家不斷出現新的質疑,王大寶就煩躁。
可王天孝則不同。
他是希望這件事越麻煩,大家的問題越多,他就越開心。
因爲這樣就顯得他的作用很大,度量很大,能力很大,自然得到的信任感也就越多。
他目前還有三四萬元的存儲,雖然不是很多,卻也不少了,應付這種場合簡直一點問題都沒有。
而且,他和張文遠已經有了意向。
接下來收益并不會太低。
他隻要能保證手裏的錢用到今年兩種藥材收成之後,就可以暫時高枕無憂地翻身,去做更大更難的事情。
在這之前,他也不願意閑着,這些小打小鬧的鋪墊工作,也是重中之重。
王天孝一直堅持的人生哲理就是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不能屎堆到屁股門上了再解褲腰帶,而是應該提前就做好各種準備。
就像要炒一盤菜,不能等到油熱了再去準備菜,應該提前将菜都準備好,就等待着油熱下鍋。
同張文遠保持關系,對米青松尊敬有加,對劉元像個晚輩一樣尊敬,對村民們墊付這種資金,給王大寶解決工作難題等等。
這些都是他大廈下一個個柱子,缺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行。
他依然還是那個樸素心善的人,但他的眼界和格局,卻已經超越這個時代很多人。
這種環境下做事,他基本都是降維打擊。
看似現在還不起眼,卻隻是時間問題。
金鱗豈是池中物。
散會後,王大寶拿着簽約的紙給王天孝說:“很神奇吧,竟然都簽字了,一家都沒有落下,我還以爲曹園那些人不會同意呢?”
王天孝笑笑:“哪有真正的傻子。”
“哈哈,這倒也是。我估計很多人其實也見過電的便利,隻是拿不出錢,現在你給他們把錢出了,這便宜不占才怪呢。”
“也不是啥便宜,他們後面還是會将錢還給我的。”
“那如果他們不還呢?”王大寶有點擔心,“你又不是不知道,隊裏可是有幾個老牛筋,吝啬鬼,他們隻進不出,你要想從他們嘴裏掏出一粒糧食,那都要費九牛二虎之力。”
“不要緊,到時候我自有辦法。”
王大寶看王天孝如此胸有成竹,也不便繼續說啥,他雖然是隊長,可站在王天孝身邊,卻總覺得低人一等,感覺自己有點局促和緊張。
也不是說王天孝身高的問題,而是王天孝給他一種特殊的氣息,讓他充滿壓力,就仿佛是在面對一個大領導一樣。
“天孝,這次還多謝你了,要不是你願意幫忙,我還真不知道這事情要拖到啥時候呢。”
“應該的。”
“可是……”王大寶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心中的困惑,“可是我一直沒搞懂,你也沒告訴我,你爲什麽要這麽做呢?”
“我有點錢了,回報鄉親不行嗎?”
王大寶搖搖頭,“你大寶哥人不聰明,但卻還不傻。”
“其實我是專門幫助大寶哥度過難關的,這下你信了吧?”
“雖然很想就這樣承認了,但我知道這并不是真實原因,”王大寶苦笑道:“你大寶哥什麽時候能有這種面子?”
“哈哈,”王天孝哈哈一笑,将簽約書還給王大寶,“其實也不是哪一種特殊原因,最根本的我其實給你說過,我想讓電通到山裏去,順便也可以幫幫你,幫幫大家夥。
你就不用說了,都是自家兄弟,那鄉親們現在不同意,隻是因爲不知道用電的便利和好處,隻要第一批人用起來,他們肯定都反應過來了,争着搶着要入戶也不是不可能。”
“哈哈,那到也是。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要不是你啊,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辦呢,你看今天開會的時候,别族的人就不說了,就我們王家有些人,還不是跟着拆台,也不想想我當隊長,肯定不會讓大家吃虧吧。”
“慢慢來,時間會證明一切。”
王天孝安慰着王大寶,心裏也在告誡自己,不要急,慢慢來。
.
既然錢沒了問題,剩下的就是等待電的總線路送進來。
供電所有專門的工程師指導,也有一些工程人員親自操刀,但畢竟是涉及到很多電線杠的挖坑和填埋工作,所以附近村裏的老百姓們也都被雇傭起來幹活,一天能賺三元錢,委實是不少的工錢。
大家擠破了腦袋都想進去幹活。
因爲擔心不好好幹活就會被淘汰,所以都很賣力,工程進度也相當快。
王天孝從王天信口中得知這個信息,很滿意。
照這樣的發展趨勢,他場站通電的目标不久的将來就會實現。
沒有電的日子,實在是太不習慣了,不僅僅是照明很有限,而且不能看電視,人就好像是封閉的箱子裏活着,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何事,越活越狹隘了。
從王天信的口中還得知大哥最近回來了一趟,說是要王天仁要将宏偉送到醫院去做個詳細檢查,王天仁開始不願意,被狠狠訓斥一番,這才不情不願地帶着孩子第二天去了醫院,不知爲什麽,暫時還沒回家。
王天孝心裏想,肯定是問題不小呗,一時半會要留院觀察,哪能這麽快就回來。
他那天在院子看孩子那個樣子,明顯已經出了問題,也不知道那對夫妻怎麽想的,真是沒有把孩子當人看。
好在現在總算送去了,就看醫生怎麽說了。
他其實心裏有點爲那孩子擔憂。
據他觀察,癫痫這行不病一旦出現,似乎就看不好了,隻能用藥物進行控制。
說是因爲大腦的異常放電導緻。
但神經元的防電來自很多方面,如果不是防電的瞬間捕捉到,就很難找出放電源,也就沒辦法控制。
可癫痫發病本就是突然發生的事情,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生,又怎麽去監控呢。
所以治療癫痫的藥物一般都是抑制人大腦過多防電,結果出現的後遺症就是長期服用藥物的人會越來腦子越遲鈍,最後變得智商也出現問題。
王天孝隻能寄托于希望孩子發病才開始,症狀還不是很嚴重,醫生能想辦法治療和調整。
但這其實又是個麻煩事。
如果真正治療的話,肯定需要一筆錢。
王天仁夫婦能有多少錢,那最後這筆錢就又是個問題。
王天孝不知道若是這種事情求到他的門上,他會如何選擇。
很想眼睛一閉,懶得理睬,做個殺伐果斷的心狠之人。
但想到這個侄子就因爲自己和他父母的關系交惡,能有個改變的機會,卻被無視了,又覺得很惋惜。
也不符合他爲人處世的原則。
果然人生有時候是左右爲難,并不是那麽好抉擇的事情。
家裏的事情暫時有了好的進展,山中無大事,但小事情卻也不少。
首當其沖就是兩隻小豹貓發情越來越嚴重了。
貓這種動物,據說幾個月就能發一次情,而且它們發情的時候,就顯得特别難受。
不管是姐姐還是弟弟,都發出那種讓人恐懼而煩躁的叫聲。
前段日子隻有弟弟阿強發情還好說,公貓的叫聲沒有那麽刺耳,可如今,姐姐也發情了,那真的是讓人分分鍾破防。
整個場站都要被她的叫聲擡起來。
時間久了,大家的睡眠都深受影響,誰也撐不住寂靜的夜晚,耳旁都是凄厲的貓叫聲。
終于大家開始找王天孝投訴了。
紛紛表示要麽将兩隻豹貓送到山裏,要麽就讓它們姐弟互相滿足,要麽呢……
就把它們給閹了。
反正不能這樣繼續下去,要人命。
對動物很有研究的劉元還特意提醒王天孝,貓的發情期本來是半年左右,每次發情會會持續一兩周左右,但若是上次沒有得到滿足,那他下次發情的間隔周期就會縮短,并且會越來越短。
而且,如果一直得不到滿足,對貓的身體也是很大傷害,會讓他壽命縮短。
王天孝也爲難。
閹割掉,那實在太可惜。
畢竟是野生動物,也不是普通的家貓。
讓姐弟兩人互相滿足……
好吧,不知道貓心裏怎麽想,反正它是受不了。
那最後就隻剩下将它們放生。
豹貓的野外的數量不算多,但也不是很罕見,大家幹活時也會偶然看到幾隻豹貓在山坡上玩耍。
應該能找到交配的對象。
不管多麽不舍得,這樣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了。
思慮再三,王天孝還是讓吳文化兄弟幹活的時候分别帶着兩隻豹貓在不同的地方,讓他們分開适應外面的環境,若是能适應,那就放生,如果一時間沒辦法适應,也就隻好先帶回來了。
随着天慢慢暖和,草藥的苗子長得非常快。
尤其是三月底一場春雨下來,苗子們就像是被人揪着在朝上竄,一晚上就能長一截。
王天孝聽了米青松的話,沒有繼續去那些不适合種植的地方補苗,反正出來也趕不上趟了,索性就讓那些地休息着吧。
不過,随着苗子出來,各種野生動物越來越多,很多都是草食動物,誰看到漫山遍野的嫩苗不喜歡呢,可勁地霍霍。
這個時候,剛好将兩隻貓放到山野裏,可是幫了大忙了。
不虧是山裏的捕獵王者,僅僅是放出兩三天,附近的鼠類幾乎就不了蹤影,空中有金雕進行高空盯防,地上有貓和
狗獾定點包圍,總算緩了口氣。
讓王天孝驚喜的是,很快兩隻小貓就有了玩的夥伴,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招募到的,相對和人待在一起,它們和小夥伴們在一起四處跑着玩耍,明顯要快樂很多。
終于,一周之後,它們不願意跟着吳文化回家了。
于是,裝它們的籠子就被放在山野裏。
王天孝去看它們的時候,它們就帶着幾隻沒見過的小貓一起跑過來,圍着王天孝轉幾圈後,又快速向遠處奔去。
王天孝則有種養大的閨女嫁人的感覺,既覺得開心,又有幾分失落。
這種失落感一直持續到回家,還久久不能釋懷。
當初收養兩隻小貓,其實他也不知道要養到什麽程度,潛意識覺得它們或許會一直陪伴着自己。
可這轉眼間,幾個月就放生山野裏,算是狠狠閃了他一下。
真有點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