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一向以高彩禮著稱的慶城,也斷然沒有這個級别。
至少多要了三分之二。
這個年代一般的彩禮都是兩三百元,稍微多點的話也就不到五百。
還真是獅子大開口,挺能吃啊。
“多,哪裏多了,你知道我養她這麽大,容易嘛?你嫌多,那你不要出啊,我帶我女兒走就行。”
老太太可不願意讓步,反而對吳錢财一頓羞辱。
吳錢财不知道說什麽,臉憋的通紅,難受的看着王天孝,他本是個沒有主意的人,平日裏一直是聽吳文化這個弟弟的,現在弟弟不在,他潛意識便将做決定的權力交給了王天孝。
王天孝瞥了眼老太太,又看看她身後幾個冷漠而貪婪的兒子,冷笑道:“這個錢多了些,你們要不到。”
“你說要不到就要不到?”
“對,是我說的。”
王天孝冷冷地看着老太太,“莫非你以爲,你跟這個老實巴交的男人能要到一千六百元,你問問他,有一百六十元沒?”
吳錢财慚愧地低下頭。
他确實沒有多少錢,若不是這王天孝這裏幹了一兩個月,積攢了一點點,他估計連一百元錢都拿不出來。
老太太聞言楞了楞,但很快又說道:“沒有錢好辦啊,我将我女兒帶回家就行。”
“你女兒是一件貨物嘛?”
“啊?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說帶你女兒走,她就真的要跟你走嘛,若是她不願意走呢,難道你們還能強行将她綁走不成?”
“這……”
王天孝不給她休息和考慮的機會,繼續呈現壓迫性的攻擊:“這是新社會了,你以爲還是過去啊,她即使是你的女兒,你也沒有資格,更是沒有權力限制她的自由。更何況,她現在在我的場站裏上班,我就更不能看着你待帶人走。”
“所以,要麽你好好說個彩禮錢,我幫吳錢财湊給你,你拿着走人,再也不要上我這裏鬧事,要麽你就直接帶人現在離開,一分錢都拿不到。”
“你……你……你還有沒有王法了?”
“你搞清楚,這是新社會了,你那套已經行不通了,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給你個價格,三百元,按照行情給你,不多不少。”
“三百元,不行,太少了,三百元我連一個兒媳婦都娶不回來!”
“哦,原來是想賣女兒換兒媳婦?”王天孝雖然知道老太太就是這個想法,但就這麽赤裸裸直接說出來,還是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如吃了屎一樣惡心。
什麽樣的情感,才能說出這麽冰冷的話。
真的就沒有母女之情嘛。
兒子是人,那姑娘就不是人了?
還口口聲聲說對女兒有養育之恩。
這怕不是像養豬一般吧,并不是喜歡或者對豬有感情,純粹就是準備将豬養大養肥然後賣掉或者殺掉換錢。
天底下還有這種父母,真的就讓兩世爲人的王天孝開了眼界。
“誰家不是這樣,養女兒不就是這樣嘛,難道我白養大給别人的,你說的什麽笑話。反正三百元不行。”
“三百元不行,那你要個價吧,适可而止點,如果還是漫無邊際的要價,那我就沒心情和你談了,你要是願意磨着就磨着。”
老太太又和三個兒子竊竊私語片刻。
“給我一千元。”
“一千元,這還是很多啊,”吳錢财下意識說道,“姨娘,市場的行價最高也沒有超過五百元的,你要的太多了。”
“我看一點都不多,你要真沒這個實力,就不要繼續啰嗦了。”
“就五百元吧,我還可以想辦法湊湊,一千元我真的拿不出來。”
其實吳錢财說這個話的時候也沒什麽底氣,他現在存款不到兩百,每個月不吃不喝能賺個六十元,即使石歡歡願意委屈自己補貼一部分給他,那要賺夠這個錢也還是要費點時間。
“不行,就一千元,這已經是看你沒什麽錢,給你讓步了。”
“可這麽多錢,我一時間從哪裏給你拿出來啊,你就算把我皮剝了,也不值一千元啊。”吳錢财愁的都要哭出來了。
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大男人面對錢冷冰冰的數額,他也是沒有辦法。
“那是你的事,沒錢你找什麽老婆,這個世界上又不是隻有一個老光棍。”
“那……”
吳錢财看老太太不願意讓步,想了又想,祈求道:“那你們看這樣行不行,一千塊就一千塊,我分幾次給你們行不,到今年年底給完。”
“你想什麽,想繼續這麽拖下去是不是?”老太太是寸步不讓,“你要麽今天給我錢,要麽就放棄這個想法,我帶着我女兒回家。不要給我老婆子耍什麽心眼,還沒人能在我面前打馬虎眼呢。”
“這……你們這不是要逼死嘛,嗐!”
吳錢财喪氣地蹲在地上,抱着腦袋痛苦至極。
他實在是沒辦法了。
這邊,王天孝終于要出手了。
他從開始就準備幫吳錢财解決這個問題,一千多塊錢對現在的他不算什麽,可以輕松拿出來。
但他并沒有立刻将責任攬過來。
因爲這筆錢,畢竟不是一般的債務,而是石歡歡的彩禮錢。
他一個外人,給人家彩禮錢,也不像個樣子。
所以,他隻能通過吳錢财的手将錢給出去,算是借給吳錢财。
但即使想給他借錢,自然也是要看準時機。
人往往都隻會記得那些給自己雪中送炭的人,而不是平日裏一直對自己很好的人。
隻有等到吳錢财被逼到絕境,他幾乎陷入絕望中,這時候再出手,才能給他最大的人情,讓他從此将自己看作是恩人,死心塌地地願意認真做事。
王天孝重生後,對人性有了更多的理解。
他不再像前世那樣,認爲人和人之間都應該坦誠相待,彼此沒有任何芥蒂地相處,他已經懂得人性的複雜之處。
往往給别人留下好的印象,大家眼中很好的人,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而那些始終保持一個善良之人心态的好人,卻處處碰壁,可能反而得到很多不公平的待遇,最後落個豬嫌狗不愛。
所以,這輩子他不管做任何事情,面對除了妻子之外的任何人,他都會講究一定的方式方法。
既能做一些好事,幫助到别人,又能讓他們不覺得這種幫助是理所當然,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這樣慢慢積攢下來,他留存的人情就越來越多。
眼下,吳錢财已經被老太太逼迫到懸崖邊上,基本無計可施了。
這個時候,他出手幫助,算是最好的時機了。
他拍拍吳錢财的肩膀,示意他站起來,“錢财哥,我隻是個外人,也不能直接給你做決定。現狀你也看到了,那你現在什麽想法,是想放棄歡歡嫂子,還是不管怎麽樣,都要和她在一起?”
“我當然是想和歡歡在一起,可這錢……”
“錢的話,我可以借給你。”
“啊,老闆,可這……”
“一千元快确實不是個小數目,你即使不吃不喝在這裏幹活,也要給我幹很久,但我相信你終究會賺夠的。隻不過,你要想好,如果你找其他姑娘,就是三四百元的彩禮封頂了,你不會覺得虧嗎?”
“我不覺得虧,我和歡歡是真感情。我是沒有錢,不是說不想出錢。”
“那就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王天孝讓他等等,然後進去到房間裏去拿錢。
屋子裏,李雅麗安慰着正在哭泣的石歡歡,看王天孝進來,急忙問道:“怎麽樣了,歡歡的娘還是堅持不行嘛?”
“沒事,已經搞定了,歡歡嫂子的娘說是給一千快彩禮就行。”
“啊。”
石歡歡差點沒給吓得暈倒。
“一千塊,錢财哪裏給她找一千塊啊,我這娘啊,這是要逼瘋我們啊。”
說着,她一下子撲倒在炕上恸哭起來。
李雅麗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歡歡姐,你想不要急,天孝不是說已經想到辦法了嗎?”
“能有什麽辦法,錢财根本湊不出這個錢。”
石歡歡将頭埋在被子裏就是哭。
王芳被她的樣子吓倒了,跑過來拉着王天孝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爸,歡歡嬸子爲什麽要叫喚啊?”
叫喚就是哭的意思。
“沒事。”王天孝将女兒抱在懷裏,笑着說:“歡歡嫂子你不要急,這不是還有我嗎,我可以先給你湊起來,你們到時候再還我就是。扯到山前必有路,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真的嘛,老闆?”石歡歡突然驚喜異常,像是落到水裏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棵救命稻草,她激動地抓住王天孝的手臂搖晃了幾下,才發現自己有點時态,連忙放開,非常不好意思。
“當然是真的,”王天孝笑笑,對李雅麗說:“麗麗,幫我拿點錢出來。”
“嗯,你等等啊。”
王天孝一些錢在信用社裏存着,家裏一般隻放兩三千的現金,都是交給妻子負責保管,他身上并沒有那麽多現金。
兩人取錢的時候,也沒背着石歡歡,這讓石歡歡更是感動,差點就要給兩人跪下了。
王天孝拿着錢出來時,外面的人都齊齊看着他,以及他手裏的錢。
他也不啰嗦,直接拿過去遞給吳錢财。
“這是一千元現金,你數一數。”
一百張拾元錢,厚厚的一疊,吳錢财拿在手中不僅手在發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了,他啥時候見過這麽多錢啊。
他當着老太太的面接連數了三遍,确定沒有問題,就是一千元整。
要遞給老太太,卻在她伸手的瞬間又撤回來。
“姨娘,當着這麽多人面,我們把話說清楚,你要一千元的彩禮錢,從此就不幹涉我和歡歡的婚事,是不是這樣?”
老太太和幾個兒子看着吳錢财手裏的錢,早就眼睛都綠了,那還顧得上說其他,連連點頭說:“你給我足夠的彩禮錢,我就答應你。以後你們過你們的,我再不找你們就是了。”
“那行,”吳錢财這會前在手,也顯得有了點底氣,“那我們醜話說在前面,這個彩禮的價格本來就超出一般行情很多,你也看到了,是我們老闆借我的,我就這麽幹下去,要好幾年才能還清。所以,以後不要再以任何情由跟我們要錢了。”
“怎麽着,你還不允許我姑娘孝順我了?”
“該盡的責任,我們肯定會盡到,我說的是額外的開銷,你答應不答應。”
“答應,答應,說的好像我很過分一樣。”
吳錢财又認真地看了眼老太太,然後将錢遞給她。
老太太一把将錢接到手裏,立刻就眉目含笑,看着錢開心地恨不得将錢吞進肚子裏。
而她身後,三個兒子也都是興奮異常,躍躍欲試。
隻有老頭子站在旁邊,面露難色,似乎對吳錢财有點愧疚,但最終卻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那……如果沒有其他事情,你們就回去吧。”
吳錢财對老太太說。
“好,回去,我們這就回去。”老太太拿着錢,轉身戳了下老伴,就帶着幾個兒子準備離去,從頭到尾,再也沒有想過說看女兒一眼。
她們根本不會注意到石歡歡站在房間門口,看着父母兄弟離去,滿臉的淚水。
吳錢财走回妻子身邊,用粗糙的手背幫她擦去淚花,柔聲安慰道:“歡歡,你别哭,不管怎麽樣,事情總算過去了,以後我們好好幹活,早點将錢還給老闆就好。”
說到這裏,石歡歡突然跑到王天孝面前,一下子跪在他面前。
這可把王天孝吓壞了。
他急忙将石歡歡拉起來,自己也有點失措地說:“歡歡嫂子,你這是幹嘛。”
“老闆,你是我和錢财的恩人啊,要不是你救了我,那我們肯定要被分開,我就要被強行帶回去嫁給其他人了。”
“不會的,現在是新社會了,沒人敢這樣做,他們是你的父母也不行。”王天孝微笑着安慰,并給吳錢财使眼色,趕緊過來将他媳婦拉回去,他應付這種女人哭哭戚戚的事情,總是不擅長。
最是見不得女人哭,也受不了别人對他充滿感激的恭維。
“錢财,快謝謝老闆,快謝謝老闆啊。”
“嗯嗯,我知道的,欠老闆的恩情,我們會慢慢還,你冷靜一些,不要這個樣子。”
“哦……好吧。”
石歡歡在自家男人的安慰下,慢慢恢複平靜。
她今年剛過三十歲,但因爲一直心裏裝着事情,所以面向自帶一股苦色,,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很多,仿佛已經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了。
按照面相學來說,這種面相可不是好面相,容易生病不說,還不會很長壽。
但吳錢财卻依然小心翼翼地呵護着她,絲毫沒有嫌棄的意思,看她的眼神裏都是樸實的關心和情意。
兩個人不愧是青梅竹馬,感情果然深厚。
“好吧,那今天的事情就這個樣子,以後你們就在場站好好幹,”王天孝說道半截,想了想,笑道:“這樣吧,以後你們兩個人的工錢都按六十元每月計算,這樣的話,要賺夠一千元也不是很久的事情。”
“這……這怎麽好意思呢。”兩人連連推辭。
“沒什麽,你們是了解我的,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你們都踏踏實實幹,這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夫妻倆面面相觑,齊齊認真地點頭。
“老闆你放心,你就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一定好好幹,隻要你一天不趕我們走,我們就好好幹到底。”
“哈哈,行行,那就這樣說定了。”
王天孝看兩人滿面虔誠,知道自己籠絡人心這步棋算是走好了。
或許,有些人會認爲他不好好過自己日子,一直關心别人這些婆婆媽媽的事做什麽,但他自有自己的堅持。
重活一世了,若還隻是冷漠自私的活一輩子,他覺得侮辱了上天給他的機會。
上天既然不吝啬地給他一次重生的機會,他就不能辜負期望,力所能及,在自己過好的基礎上,稍微幫助幫助身邊的人。
他相信,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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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二月二,龍擡頭。
慶城的二月二也是非常重要的民間節日。
在這個節日裏,清泉鎮的老洞仙山會有各種各樣的活動,例如耍社火,唱大戲等等。
人們爲了新一年的萬事順心,吉祥如意,都會去仙山燒紙上香。
說起來,老洞仙山也是個神奇的地方。
黃土高原的地形往往都是溝溝壑壑,有像子午嶺這種高出地面的山峰,當然也有一些比地面低的深溝。
老洞仙山說是山,其實并不是在一座山上,而是位于一個深溝内。
早些年,這裏隻是個土地廟,但随着人民日益增長的求神拜佛需求和土地廟可憐兮兮的小神仙無法形成匹配,這裏的神佛就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儒釋道三家歸于一家的和諧之地。
不僅有道家的各路神仙,佛家的佛陀羅漢,更是有儒家的聖人。
反正是老百姓需要的的神仙,都會将洞府降臨在這片土地上,慢慢經過幾十年的積攢,逐漸形成一個有一百多個洞府,幾百個神佛的神聖之所,而政府也有意發展此地的旅遊業,給這裏起了個仙氣飄飄的名字:老洞仙山。
從今天開始,回農村老家過年,因爲事情繁多,每天隻更新一章5000字。
大家可以追着看,也可以養一段時間都沒關系。
我寫這本書,沒想過賺啥錢,就是想寫寫我們隴東一些風俗習慣,以及一些平平淡淡的人間故事。
要過年了,大家都開開心心的。
看小說不過是消遣,和家人幸福生活,才是人間真實。
過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