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就是在樹木中間,現在不是生着很多荒草嘛,我想試着種點藥材什麽的。一來是廢地利用,另一方面也是嘗試着去開發下新的創收模式。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成功,但想來想去,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何不嘗試一番呢。”
“哦,還是說的這些啊,那沒問題啊,”戴志新回過神來,笑道,“那你就去種嘛,楊子嶺那邊現在就你一個人,即使拉着小崔過去,也就你們兩個,又沒有其他人幹涉,想玩一玩沒什麽問題呀。”
王天孝搖搖頭,苦笑道:“場長,先前我都說了,我現在隻是嘗試,需要一定的周期,所以我必須保證這片荒地不被突然作爲他用。
否則,我可能前期投入很大的人力物力,結果突然場站有了新的安排,那所有努力不都白費了嘛。”
“沒關系,這不有我在嗎,我給你看着就好。”
“場長啊,您要是突然調回去呢?”王天孝無奈解釋,“您信任我,給我這個便利,可萬一您不在這邊工作,别人可不拿我當回事的。”
說道這裏,基本就明牌了。
王天孝知道要獲得承包權不簡單,所以也從開始就沒想過能輕而易舉拿到。
他必須用盡所有力氣,力争打動戴志新。
戴志新聽王天孝這樣說,确實臉色微微變得有些遲疑。
他知道王天孝說的沒錯。
他就是被發配到這裏,随着原來的關系逐漸恢複,他也知道自己終究是要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家鄉工作單位。
所謂人走茶涼,他真的走了,那他在任上給出的承諾,還有幾個人會放在心裏呢。
這麽說起來,王天孝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
他微微思忖會,問道:“小王,那你的想法是?”
“我想由您牽頭,和場站簽訂一份開發承包的協議,協議承諾我擁有楊子嶺山上的開發權力,可以種植或者栽培一些經濟作物或者藥物,先免費承包三年,三年之後再續七年,按照每畝地十元錢的費用支付承包金。承包金可以根據物價适當做調整,每年調整幅度控制在上下十個點以内。”
王天孝說道這裏,停頓下,想了想,基本沒什麽纰漏,便看向戴志新,“場長,我初步的想法是這樣,您看看哪裏不妥當,請指示。”
“你讓我想想。”
戴志新搖搖手,閉着眼睛開始心算起來。
口頭支持和形成文字,他的重視度自然不同。
雖說心底是比較支持王天孝做出的嘗試,也覺得那些地即使不用,也就是荒廢着。
若王天孝能開辟出一種新的利用模式,既可以幫場站獲得收入,又能讓獎勵王天孝獨守楊子嶺,那就是一石二鳥的好計劃。
王天孝也不着急,将戴志新杯中的茶水倒進旁邊的臉盆裏,重新給他添上熱水。
這時,大門被推開,隔着敞開的房門,看到戴元元雙手提着很多東西走進院子。
王天孝急忙站起身,走出門上前接過一個大紙袋。
沉甸甸的。
“謝謝。”
戴元元莞爾一笑,和他一起走進房間,看到父親閉着眼睛隻看到嘴唇在動,指了指,用詢問的目光看向王天孝。
“在想事情。”
“哦。”戴元元輕輕點頭。
戴志新心裏盤算半天,終于想清楚了,睜開眼看了眼王天孝,笑道:“你提的方案我個人沒有意見,但三年免費期我覺得有些短,就給你五年吧。不過每畝地十元的太低,至少要提到二十元以上。”
“二十元?”王天孝粗略算了算,覺得有些多,一畝地如果二十元,兩千畝地就是四萬元,比他的計劃多了兩萬。
當然,這個多其實也不是絕對的多。
按照他的推算,隻要種植得當,這片大山每年帶給自己的收入絕對遠遠大于四萬元,可能會朝幾十萬去。
但前提是,他要能獲得理想收入。
要是搞了半天,種植效果不好,白忙活,那可就虧大發了。
所以,他這個承包合同才要求前期免費三年,這樣如果三年後他還是沒做好,或者效果不如想象中那樣好,後面自然也不就不用再承包了。
所以這個合同最大的着力點不是承包價格,而是一旦他不承包,或者如果局裏不讓自己承包,那彼此賠償的問題。
因爲如果承包真的很有效益,那無論是十元還是二十元的,都不是什麽問題。
他預測的實際效益要遠遠大于一百元。
如果承包沒有效益,自然也就沒有後續的事情了,價格高與低同樣無所謂。
但是……
即使是這樣,即使戴志新确實心裏也爲他着想,他卻依然不能直接将内心最深處的真實想法說給戴志新聽。
非他太過警戒。
隻是重活一世,他已經明白人和人之間要保持良好的關系,并不是完全要沒有任何秘密才可以。
距離感,适度的界限,才是維持長期關系最好的辦法。
“場長,二十元實在是有點多了,山裏的情況您也知道,”王天孝面露爲難,臉上的笑容也微微有些遲滞,他尴尬地笑道:
“說是山地,但很多地方實際上是沒辦法種植的,而很多地方因爲樹木太過茂密,營養和水分,陽光都吸走或者擋住,也種不出什麽東西。所以,地有有相當一大部分是不能用的。”
王天孝說到這裏,戴元元突然戳了下自己父親,戴志新急忙反應過來,笑道:“吃飯,邊吃邊說,一會飯菜都涼了。”
“欸。”
王天孝拿起筷子,并沒有急着下筷子,等戴志新夾菜之後,才這夾了自己面前的菜吃了一口。
味道微微帶點甜味,已經不是非常傳統的北方口味。
可見,戴元元在外面幾年,已經被南方的生活習慣所影響,口味不知不覺中變化了。
戴志新吃了口菜,卻沒有說什麽。
王天孝微微楞了楞,看向戴元元,戴元元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輕輕搖搖頭。
王天孝突然覺得有些難受。
戴志新是個非常喜歡吃醋的人,可能是繼承了山西老家的口味,他吃醋是出了名的猛。
同樣吃個拌面,别人都是輕輕點一些醋,他要倒小半碗,每次面吃完後,碗底都留下很多醋沒有吃幹淨。
所以,場站的食堂每次都戴志新的菜都是單獨做了酸的口味,不然他就不習慣。
然而,今天這菜裏幾乎沒有什麽酸味,他卻似乎沒有吃出來,這說明他的味覺出了一些問題,王天孝記得他上輩子,似乎就是得了這某方面的病去世的。
一個照顧和疼愛的自己的前輩,無法挽回的要走向最後的終點,王天孝心裏隐隐作痛。
再看眼前慈祥的老人,他便不好繼續對他耍點小心眼了。
他決定坦誠以待。
這和他五分鍾前的想法完全不同,但他覺得,或許能随時随地對自己的行爲和思維進行調整,不死闆教條到底,才算是一個成熟的人吧。
“場長,就跟您說老實話吧,我想在那裏好好做一番事業,但我現在沒有太多能力,而且我還擔心我種的東西萬一被場站收回地,就會竹籃打水。所以,您要幫幫我,讓我能無任何後顧之憂地去做這件事。”
戴志新将一口蘿蔔菜吞進嘴裏,嚼了幾下,輕輕點點頭,“你這麽說,我就全明白了。”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
王天孝已經坦誠相待,接下來的就看戴志新的意思了。
這算得上是一種賭博。
但他籌碼太少,隻能嘗試着去以小博大。
依靠的就是戴志新對自己的照顧以及他豁達而溫和的性格。
“王天孝,你真想在山裏種出東西來?”
戴志新在思考的時候,戴元元打破了氣氛的僵滞,轉頭問王天孝。
“嗯,有點難,但是可以試試。山裏現在都長得是野草,很多草還吸收了營養,導緻附近的的樹無法好好生長,如果能根據地利實際情況種植一些草藥或者經濟作物,既可以有效利用山地,也可以解決樹木營養被搶占的問題。”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哦,你說要種草藥嘛?”
“嗯。”
“你怎麽會懂這些的,你有經驗嘛,我怎麽覺得有點不靠譜呢。”
“隻能說是要嘗試,萬事開頭難,但是不做,你永遠就沒有開始,是不是?”
王天孝溫和地和戴元元聊着天。
他沒有立刻逼緊戴志新去決定這個事情,那樣可能反而會讓他生出反感。
戴志新現在雖然不清楚整座大山能種出多少東西,但對大山有個整體的概念,要突然承包出去,肯定要慎重對待,這沒毛病。
“挺有意思的一個想法,”戴元元拍拍王天孝的肩膀,轉頭對父親說:“爸爸,我覺得王天孝這個事情得支持呀,您不是一直對我們中醫領域很感興趣嘛,現在王天孝也不搞其他的,就是種植草藥,你怎麽反而猶豫起來了?”
“啊……”戴志新從思考中回過神來,笑着說:“天孝,這事情我要稍微考慮下,你今天不急着回楊子嶺那邊吧?”
“嗯,可能在這裏玩幾天,和以前的同事吃吃飯,喝喝酒什麽的。”
“那就好,不急,這個事情比較大,我要和局裏彙報下,”戴志新點點頭,沉思會說,“不過你放心,你既然有這個想法,我肯定支持你。你的條件我覺得還好,但具體還要看局裏領導是怎麽看待這個事情的。”
“那一切都要仰仗您了。”王天孝感激地說。
“客氣啥,年輕人能有闖勁,我老頭子當然開心了。這要是一般的事情,我都能做主,但你涉及承包很多年,最好是局裏蓋章确認,防止到時候引起沒有必要的糾紛。”
“嗯,場長您想得周到。”
“那行吧,我們先吃飯,再說下去,菜可就真的涼了。”
“嗯,吃飯。元元姑娘,吃飯。”
戴元元抿嘴一笑,又拍拍王天孝的肩膀,沒有多說什麽。
隻有拍肩膀這個動作,王天孝才能回憶起戴元元曾經的樣子。
難個短發,喜歡穿着個花格子襯衣,短褲,蹬着白色帶子涼鞋的姑娘,她從山澗的小溪這邊蹦跶到對面,站在外面笑個不停。
嗯,戴元元其實是個美麗而充滿活力的姑娘,但不是王天孝喜歡的類型。
王天孝終究是個保守的人,他喜歡的還是妻子那種溫柔似水型的女人。任何煩惱,隻要看到妻子,就像是利器進了水裏,鋒利再也沒有了意義。
看到戴元元這種活潑,明亮的像春日陽光一樣的女孩子,他心裏也十分溫暖,就像是一個老頭子,冬日裏靠着南面的牆壁,坐在馬紮上,舒服地曬着太陽。
人間的姑娘,個個都十分美好。
但最愛的,卻永遠隻有心中的盞暖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