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啊?”王天孝還真忘記這茬了,他略微想了想便說:“就在這裏辦吧,辦得要熱鬧一些,但是不要太多人。就把一些相好的親戚請來吃吃飯就行。”
“那也行,具體等我從場站回來再說吧。”
“嗯。”
李雅麗看王天孝睡下了,吹熄燈,黑暗中沉默了會, 又輕聲喊了聲“掌櫃的”。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正好奇間,緊接着就聽到黑暗中傳來沉重的鼾聲。
突如其來,又震天動地。
差點能把房屋擡起。
她抿嘴笑笑,準備伸手去推推丈夫,讓他換個姿勢。
但手伸到半截,卻又縮了回來。
就讓他舒服地打呼噜吧。
他真的太累了。
最近這些日子, 丈夫明顯的憔悴很多, 雖然看起來還是精神抖擻,可黯淡的臉色, 快成了熊貓的黑眼圈都無一不說明一個事情,他正在透支精力。
仔細想想,從一個月多月前那夜回家到現在,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每天晚上不是在外面忙碌,都是半夜才睡覺。
鐵打的人,也都會崩潰。
她不知道他爲什麽會突然這麽拼,心裏心疼,也曾勸告他不要這麽辛苦,她并不是那種很喜歡有很多錢的女人, 隻要一家四口能健健康康地活着, 她就心滿意足,就是最大的幸福。
可丈夫呢。
似乎有種莫名其妙的執拗和堅持。
感覺他有種很強烈的執念,必須要做出一番事業。
那能怎麽辦呢。
隻好聽之任之了。
她隻是好多次都覺得這一個月的時間怎麽就這麽久呢, 每天看到丈夫在外面忙碌,自己卻隻能躺在炕上,什麽忙都幫不上。
“呼~呼~”
王天孝的呼噜聲依舊響徹窯洞。
李雅麗重新側躺下去, 隔着兩個孩子,看着朦胧黑暗中丈夫的輪廓,她溫柔地笑着,仿佛在聽世間最美好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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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孝一覺醒來,覺得神清氣爽。
好久沒有睡過這麽舒服的一個覺了,就好像昏過去了一樣。
他睜開眼,發現王芳已經在和弟弟玩了,妻子也早已經起床,又在忙碌着織毛衣。
窗簾開了半扇,早晨的陽光順着窗戶穿進來,剛好映在妻子左半邊臉上,讓她的臉部的輪廓更顯柔媚幾分。
“你醒啦?”李雅麗笑着打個招呼。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王芳就突然轉過身,從枕頭地下又扯出一張紙,說是她新作的畫。
他接過來發現是一副很多小動物一起玩耍的“抽象畫”。
畫工一般,但是想法不錯,所以便鼓勵了女兒,告訴她畫的非常好,要繼續堅持下去。
王天孝前世對孩子并沒有這麽多耐心。
對女兒王芳還稍微好點, 畢竟是第一個孩子, 等到兒子王鵬的時候, 生活的瑣碎和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加上王鵬出生不符合政策,還罰了他很多錢,就更讓他對王鵬很長時間難以喜歡起來。
可以說,王鵬在家中的地位,就是他的翻版。
如今想起來,他十分後悔,父母不管多辛苦,都不應該将自己的不如意強加到孩子身上。
王鵬能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最後還獲得學業上的成功,除了母親李雅麗的溫柔以待,更多的還是他天性溫和,能理解父親的不如意,也願意接納父親面對生活苦苦掙紮後的彷徨。
但讓一個小孩特别懂事,其實是很殘忍的事情。
懂事,就代表受到很多限制,他從很小的時候就要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時候該做什麽。
一點雷池都不敢越過。
這樣的孩子,在外人面前看起來很好,但在孩子内心中,其實是有遺憾的,當他們長大後,很難和人産生非常親密的關系。
“起來洗漱吧,吃點東西,要不路上會餓。”
王天孝笑道:“應該還好,以前都是騎自行車,路上耽擱時間很久,這次有了摩托車,幾個小時就到了。”
“那還是準備點吧,背着總是好的。”
“行,我給文化大哥說過了,讓他給我準備點吃的,一會帶上。”
“嗯,那就好。”
王天孝輕輕逗着王鵬的臉蛋,“這次去要談承包山的時候,還不知道會不會順利,這種事情以前也沒人做過,估計需要和老戴好好磨一磨。”
“你好好和人家領導說,”李雅麗勸慰道,“人家戴場長對你那麽好,你對人家要尊敬和客氣一些,在外面要活泛一些,不能一直那麽死闆。”
王天孝看了眼妻子,笑笑:“嗯,聽你的就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噗,快别嘴貧了,去準備吧。”
“好唻。”
王天孝在自己房間洗漱完,出門後背看到劉元正在逗兩隻小豹貓玩。
阿珍和阿強逐漸習慣了場站的生活,已經不需要完全關在房間裏了。
也不知道劉元給它們灌了什麽迷魂藥,兩個小家夥可喜歡黏着那個老頭了,甚至都忘記了誰才是将它們帶回家的人。
三隻狗子懶洋洋地在牆根下曬太陽,看他出門了,立刻起來圍上前,搖尾巴晃腦袋,熱情得不得了。
王天孝挨個摸摸它們的腦袋,笑道:“還是你們懂事,有良心。”
“這次要去幾天?”劉元正在用削刀削一根樹幹,不知是要做什麽,聽到他出來,頭也未擡,隻是随口問道。
“還不知道,快的話一兩天就回來了,慢的話可能要耽擱個四五天。”
“哦。”
“這邊您幫着照應着,有什麽事情給出出主意。”
劉元點點頭,沒再吭聲。
王天孝看他這樣,就知道他已經答應了。
這個老頭子有點神秘,有時候很熱情,嘴也很賤,還喜歡吹牛。
但有些時間,就又顯得很沉悶,一錘子敲下去,好像也敲不出個屁來。
記得剛開始碰到他時,老頭子說他無兒無女無老婆,光棍漢一個人。
當初大家都沒怎麽懷疑,可通過幾日仔細觀察,發現這點有待商榷,怎麽看,老頭子都是個很故事的人。
他既然現在不說,應該有不說的理由。
誰沒有個秘密呢,也不需要特别去追問。
站在山梁上,看到吳文化四人已經在地裏忙碌,反正任務已經給他們安排了,也不需要一直盯着,他們都會按時去幹活。
沒有絲毫偷懶的意思。
其實說到底,他對種植草藥要求也不是很高,從最開始的構想就是随緣種植法。
地少了才要精打細作,現在他坐擁千畝丘田,任性一些又何妨呢。
這些人做事的态度,已經超出他的預期,完全夠用。
收回目光,王天孝回到房間,将給戴志新準備的酒和煙放進摩托車後面的箱子裏,綁好綁腿,跟劉元打聲招呼,戴上頭盔駛下山道。
轉彎時,看到場站門前劉元叼着煙鍋悠閑做事的樣子,幾隻狗子和豹貓來回追着嬉戲,他心情很舒坦。
生活基本按照他的設想在慢慢朝前推移,已經有了初步的成就。
“突突突!”
摩托車行駛的聲音響徹在山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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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走得晚,摩托車離開大山時,已經日上三竿。
慶城冬日裏吹得最多的是西北風,所以車子一路向西,微微還是有點冷,幸虧有太陽照着,要不人還不一定受得了。
上次他是騎着自行車去的,一百多公裏的路走了整整一天,晚上九點多才到子午嶺的場站。
但如今他鳥槍換炮,速度自然不是昔日可比。
即使因爲路況不好,他每小時隻開五六十公裏,這些路程也不過就是三四個小時的事情。
果然,即使半路休息了約莫半個小時,他到場站的時候,也隻是下午兩點不到。
這回,他因爲場站已經沒了他的住處,所以直接來到場務小院去找戴志新。
家裏孩子小,還有一堆人在呢,他想盡早解決完問題早點回家。
然而,剛走到小院門口,他楞了下。
他竟然看到了劉軍。
一時間,心裏的驚訝差點壓制不住。
這是怎麽回事,上次不是給戴志新說過劉軍的問題了嘛,難道這個家夥還沒被開除?
這可是作風問題啊。
屬于很嚴重的錯誤之一,按理說不應該被原諒才是。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難道,兵不血刃解決掉這個垃圾,真的不可能?
隻是個照面,王天孝心裏翻起驚濤駭浪,不知道想了多少念頭。
他跨在摩托車上,雙手使勁捏緊車的車把,差點将車把捏碎,臉上早已是陰雲密布,若不是有頭盔遮着,肯定會暴露在劉軍面前。
劉軍手裏正拿着一疊錢在數。
臉上洋溢着沒滋滋的笑容,開始并沒注意到王天孝,待走到近前,才看到一輛豪華帶勁的摩托車停在小院門口,這才将錢收進口袋,好奇地打量着摩托車和騎手。
他沒認出來王天孝。
在他的記憶裏,王天孝還是個總是穿得很樸素,一身衣服打了很多補丁還舍不得脫,見人唯唯諾諾的年輕人。
而眼前的王天孝,早已換上嶄新的衣服,就連大衣,也是在供銷社裏才買的,腳上的大頭皮鞋雖然有灰塵,但依然很有派頭。
尤其是,他一隻腳撐在地上,雙手握着車把的姿态,格外拉風。
劉軍猶豫下,還是笑着走過來,客氣地問道:“請問,你找誰?”
王天孝這時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
他掀開帽子拿在手中,笑道:“軍哥,是我啊,沒認出來?”
“啊,是你啊,王天孝!”
劉軍驚訝地喊出聲,完全沒有預料到。
即使王天孝已經取掉頭盔,他一時間還難以置信,完全無法将眼前風度翩翩的年輕人和之前的王天孝重疊起來。
以至于,都沒忍住驚訝神情。
“可不是我,怎麽着,才一個多月沒見,你就把我忘了?”
“哪裏哪裏,”劉軍這才慢慢平息了心中震撼,懵逼退散,狡猾的智商又占領高地,他最是會見風使舵,一看王天孝這樣就知道他肯定有了變故,已經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