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們都被攔在了龍吟宮外,秦福來手執拂塵,立在高階之上守着,理由是此時皇上正在跟九王爺談話。
百官們也不敢擅闖,就隻得等在龍吟宮外面。
内殿裏,文帝焦灼地走來走去,走去走來。
“怎麽就會暴露了?皇姐向來謹慎,知曉此事之人又沒幾個。”
白九霄立在殿中。
“我的問題。”
見她這樣說,文帝停住腳:“朕不是怪你,朕是覺得太突然了,而且,此事太過重大。”
“本來就是我的問題,我知道身邊有人發現了,我應該殺了他,但我姑息了。”白九霄面無表情淡聲道。
文帝一怔,看向她。
“你知道是何人散播的?”
“不知。”白九霄回道。
她确實不知,雖然是因甯時遷而起,但散布之人是何人,她不知,隻知是曲歌手下。
當時她太過憤怒,一刻也不想跟曲歌糾纏,隻想殺了她。
文帝又愣了愣。
那剛剛說什麽應該殺了他?現在又說不知?
見她并沒有深入說下去的意思,文帝便也沒有多問。
她說不知,那肯定就是不知。
“待朕查出是何人所爲,定讓他生不如死!”
白九霄沒做聲。
文帝轉累了,走到龍椅邊坐下。
“顯然這次是有人專門針對皇姐,有備而來,消息散布之快,令人咂舌。皇姐打算怎麽辦?”
他已經完全亂了方寸,腦子裏一片空白。
現在既非上朝時間,又非議事時間,外面的那些臣子一個接一個地來,顯然都是爲了此事。
若是其他事,還能搪塞過去。
此事太過重大,而且無法搪塞。
“能怎麽辦?現在全京城皆知,就算我極力否認,就算皇上替我保證,也是捂不住所有人的嘴,管不住大家的猜疑。”
“而且,朝中百官也不會善罷甘休,尤其是那些恨不得我死之人,一定會想法設法讓我的女兒身暴露。”
“與其百般防備,提心吊膽,關鍵是百密一疏,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還不如就承認了。”
“反正皇上如今已羽翼豐滿,也不需我再執政,我去桑臨這些時日,我在府中修養這些時日,皇上都做得很好。”白九霄道。
文帝聽完當即就癟了嘴:“不要,朕要皇姐一直陪着朕,輔佐朕。”
“皇姐累了,是時候退出了。”白九霄低歎。
文帝微微怔愣。
“皇姐以前從不言累。”
從未言過,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似乎永不知累,永不知疲憊。
白九霄彎唇,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麽了。
“或許,年紀大了。”
文帝聽完就嗤了:“皇姐正值韶華好嗎?”
說完又想起正事,當即蹙了劍眉:“可是皇姐,一旦承認,就等于承認欺君,不僅欺朕,還欺先皇,欺天下人。”
*
鑫源當鋪門口,甯時遷駐足,擡眸望了望門頭上的牌匾,微斂眸光,拾步進去。
“這位客官.”
童廣當即迎上來,待看到是他,話就沒有說完。
警惕地瞥了一眼他身後,以及左右,這才放心施禮:“四王爺怎麽來了?”
甯時遷沒做聲,徑直往裏廂走。
童廣不知他意欲何爲,連忙将歇業的牌子挂到門口,關了當鋪大門,也跟着入了内室。
甯時遷走到桌邊撩袍坐下,瞥向他:“你應該知道,本王此次來大趙是爲了接十一皇子回朝。”
童廣點點頭:“嗯,知道的,我們都接到了确保王爺一行安全的旨意。”
“本王原本已經出大趙了,但是聽說對影茶樓出事了,本王一人就緊急返回來了,來大趙前,父皇就跟本王講過,此次來大趙,若有什麽事,本王可全權做主。”
甯時遷邊說,邊自袖中掏出一塊景帝的令牌,朝童廣亮了亮。
童廣有些意外,卻也更加不敢怠慢。
上前,提壺倒了一杯水,恭敬呈給甯時遷。
“曲歌出事了,你知道嗎?”甯時遷接過茶杯,放在桌上。
童廣一怔。
“茶樓出事,屬下知道,但曲歌什麽情況,屬下暫時還不知。”
甯時遷望着他的眼睛:“已經死了。”
童廣驚訝:“被白九霄殺的?”
表情很誇張的驚訝,然而眼中毫無意外,甚至掠過欣喜。
甯時遷盡收眼底,眸色微深,點點頭:“嗯。”
将視線轉開,指指對面的座位,示意他坐。
童廣坐過去。
甯時遷端起杯子,淺啜了一口茶水,問他:“白九霄是女兒身一事,是真的嗎?你确定嗎?”
童廣呼吸一緊,不意他突然問這個。
正想着該如何答,就又聽得他道:“如果是真的,你這樣散布出去,那就是功勞一件,徹底将她推向風口浪尖、萬劫不複,如果是假的,你這樣做,那就一點作用都沒有。”
童廣反應了一下他的話。
所以,這個男人知道是他散布的消息,并不知道他消息的來源是曲歌,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是真是假?
略一沉吟,他回道:“應該是真的。”
“當真?”甯時遷欣喜,指指他,贊道:“做得不錯!回桑臨後,本王會跟父皇禀明你此次功勞,白九霄此次肯定再不得翻身。”
童廣激動起身,朝甯時遷鞠躬行禮:“謝四王爺!”
“曲歌已死,本王又還有重任在身,大趙這邊的暗樁的事,就暫時交由你代爲管理吧。”甯時遷邊說,邊伸手探袖袋。
童廣大喜,想着他應該是掏景帝的令牌給他。
暗樁的總頭目是持有此令牌的,以便可以調動和管理所有暗樁。
曲歌就有一枚,曾經朝他亮過。
正激動間,就看到甯時遷驟然廣袖一揚,他還沒反應過來,喉嚨處就是一涼,然後大痛。
是刀片,他從袖中掏出的是菲薄的刀片。
童廣眼睛睜得大大的,難以置信,張嘴想說話,卻已發不出聲來,頸脖處鮮血汩汩冒出,他身子晃了兩晃,重重委地。
甯時遷坐在那裏又喝了兩口茶。
直到看到他落了氣,才起身,将削過他喉後插到牆壁上的刀片取下來,拿帕子揩了揩上面的血,包住,攏進廣袖。
從後門離開。
暗室裏的第二個箱子裏裝的是他父皇的一塊令牌,應該是給曲歌關鍵時刻号令所有暗樁用,還有一份大趙所有暗樁的人員關系圖。
其實他當時在念南梨園也拿到過一份,但顯然,他拿到了隻是其中一部分。
曲歌的這份才是全面的。
暗樁人數之多,分布之廣,讓他震驚。
他看了看,曲歌是首領,她下面便是這個童廣。
其實,他不确定是不是童廣散布的白九霄是女兒身的消息,他隻是懷疑是他,所以前來試探一下。
沒想到一試便着。
不殺他殺誰!
*
龍吟宮外面,百官們久等也未等到白九霄出來,更沒等到文帝的召見,不免就有些急了。
有人就開始問朱錦:“朱太師,您覺得九王爺是女子的傳言可信嗎?”
“難說。”朱錦當然希望是可信的,但此事未免有點離譜。
“進宮的路上,下官覺得此傳言很荒謬,然而,此刻,下官反倒覺得可信了。”
“爲何?”
“因爲皇上跟九王爺現在這個反應,不免讓人這樣想。”
“這倒是。”
“我也覺得可信度很高,所謂無風不起浪,若是造謠,肯定會造點靠譜的謠,越是這種離譜的傳聞,往往越真。”
“可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你們覺得九王爺哪一點像女人?”相國銀知章也出了聲。
末了,還指了指幾位将軍:“尤其你們幾個,都是跟九王爺一起上過戰場、出生入死過的人,你們覺得她會是女子?”
幾位将軍都沒做聲。
大家都知道銀知章是白九霄的擁護派,經常替白九霄說話,也沒跟他争辯。
而且,這傳聞确實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所以,我們才進宮嘛,才來找皇上、找九王爺求證嘛!”朱錦不冷不熱道。
跟白九霄站一邊的人,他統統不喜歡。
也不是不喜歡,應該說瞧不起。
他覺得跟白九霄站一邊的,不過是懾于白九霄的淫/威、懾于白九霄的權勢,隻是害怕白九霄而已。
他始終認爲,君爲臣綱,作爲臣子,就應該心向君王,忠君才是正道。
*
甯時遷跟甯輕舟出現在念南梨園後院的時候,薛貴大吃一驚,還以爲自己看錯了。
走到近前,才敢确定。
“公子不是帶十一皇子回桑臨了嗎?”
“走的是石磊他們,我跟十一準備走另道。”
甯時遷直接牽着十一進了自己原本住的那間廂房。
薛貴随後跟進去:“那公子是打算?”
“曲歌死了,你讓人過去茶樓處理一下她的屍身,送回桑臨吧。”
薛貴震驚:“曲姑娘死.死了?”
他是聽說對影茶樓出事了,白九霄帶人去封了,在搜查,卻沒想到曲歌就這麽沒了。
薛貴眼跳心跳,難以平靜。
“白九霄的事,你聽說了嗎?”甯時遷在桌邊坐下,問薛貴。
薛貴還有些緩不過來,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問了什麽:“聽聽說了,說他是女兒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甯時遷道:“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