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肉眼可見修爲進步太上頭了,一旦開始,就不忍停止。
足足兩年左右的時間,葉楚蕭與端木琳,都泡在極光之地的深處,恣意的吸收與鲸吞着此處的一切養份,同時借用此處随處可見的殘魂虛影,印證、錘煉着自身的修行。
有着這些殘魂的‘幫助’,二人的修煉,甚至都算不上是閉門造車。
在這兩年裏,葉楚蕭不僅将修爲推到無限接近于意境,隻差臨門一腳的層次,并且還通過與端木琳的合修,将登樓秘術再往上提升了三十層,達到了一百三十八層。
看似隻上漲了三十層,但葉楚蕭一旦爆發,足以在短時間内獲得至少五倍的戰力提升。
那僅僅隻在刀鋒之上凝練的領域,卻又有着尋常意境修士的領域,所不具備的破壞力與沖擊力。
可以說,葉楚蕭雖然還不具備這世上最堅固的盾,卻已經掌握了足以鑿開在盾的矛。
倘若讓他準備妥當,即便是意境修士,也不是不可以悍然殺之。
已經完全與極光融合,并且似乎同時與葉楚蕭、端木琳都産生了神秘聯系的冰蓮,綻放着更加柔和、絢爛的極光,緩緩的開出了新的花瓣。
在端木琳的引導下,在無窮極光的澆灌下,原本隻是被葉楚蕭催熟的冰蓮,竟然再次開始繼續生長。
端木琳似乎變成了它獨特而且神奇的根與葉,替它延續了生機,打破了原本的局限。
而原本端坐在冰蓮上的端木琳,則是在極光的柔波之中,緩緩的收起那放大至天際的巨大虛影。
虛影不斷的壓實,最終形成了一具有溫度、有觸感,完全真實的軀體。
陰極陽生,返還爲人,這是鬼修極爲重要的一個關隘。
也唯有修到了這一步的鬼修,才算是練出了名堂,走上了正途。
這一步,端木琳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經跨越了,但是她卻選擇散去了難得凝練的身軀,從葉楚蕭提供的九死魔功中萃取養份,對身體進行了九次重塑。
直到她凝聚的肉身,與極光物質,形成了絕對的同質化。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是借用極光,而是本身就是這種特殊極光的生發之地。
她的肉身,就相當于一個縮小的極光冥府。
一切的陰魂,都可以被她儲存、收留,進而受其驅策。
“成了?”葉楚蕭對端木琳問道。
端木琳微微一笑,原本滿頭粉色的長發,此時已經褪去了原本豔麗的顔色,轉爲了銀白色,唯有末梢處,還保留了些許的銀粉色澤。
綠藍色極光化作的法袍,籠罩在端木琳的身上,将她玲珑的身姿遮住,顯得莊嚴勝過了豔麗。
“是!幸不辱命!”端木琳對葉楚蕭笑着說道。
他們是毫無保留的朋友,除非葉楚蕭反複多次的背叛端木琳,否則端木琳哪怕再獨立,對葉楚蕭而言,也是永遠的盟友。
這是天性,而非後天的促成。
就像子女對父母的依賴與信任,就像父母對子女的關懷與無私。
“好,既然如此,那咱們的計劃,就可以繼續往下推進了。”葉楚蕭久違的湧起一絲絲的興奮。
實在是,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确确實實是改變世界的大事,也是從這個世界,索取更多開始。
大事,葉楚蕭做過不少。
但往往都隻是開了個頭,沒有機會結尾。
然而這次不同,他笃定自己要咬上那最肥美多汁的果實,絕不會再将成果拱手相讓。
實力,是給予葉楚蕭這樣底氣的唯一理由。
“既然如此,那就出發吧!有目标嗎?”葉楚蕭對端木琳問道。
但其實,他們此時應該找誰,彼此都心知肚明。
端木琳可以身化極光,化身冥府。
葉楚蕭又何嘗不能竅穴爲幽冥,氣息化極光,嗅到這方世界裏,每一刻存在的生機凋零?
“當然有,周九晟!他是第一個!”端木琳笑着說道。
夜城,斷燕塔!
塔高三十三層,卻距離地面足有數百丈。
整座塔通體由玄鐵混合天外奇金鑄成,插在地面上,高聳入雲層之上。
之所以有這樣一座塔,隻因爲居住在塔頂的老人,需要借用九天之上的風雷雲氣,修煉一門傳說中,足以洞穿生死的神通。
與塔頂相連,蔓延在雲界天際之上的大型金屬球鎖鏈,猶如大網鋪開,牢牢的抓鎖住了雲層,将這原本無相自由的雲,化作了囚徒,受人擺布。
層層疊疊的引雷陣,将方圓數千裏範圍内的雷雲,全都吸引過來,并且猶如一個漩渦一般,不斷的從四面八方,強行汲取能量,因爲這樣無節制的汲取,這斷燕塔之外,方圓八百裏,都化作了荒漠沙地。
倘若夜城不是一座依靠經營賭場、青樓,走私與集散各種違禁物品的特殊城池,那它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一定無法維持。
雷電的咆哮中,巨大的金屬網不斷的震動,每一次震動,都有着極爲可怕的能量,順着塔頂,灌輸到這斷燕塔的最高層。
風雷劍神周九晟雙手之間,捧着一柄時真時幻的風雷之劍,不斷的吸收壓縮着天地間那最狂躁、狂暴的力量,妄圖以自身的意志,将這些力量馴服,轉化爲他手中臣服的寶劍。
伴随着劍形的不斷的凝實,周圍的空間,似乎也被凜冽霸道的劍氣,撕裂出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裂痕。
某種無形的屏障,似乎就要被這劍斬斷,那束縛命運,掌控生死,鎖住咽喉的大手,也将被他用這凝聚了沛然巨力的一劍斬斷。
隻要跨過去,隻要跨越了從意境到無定境的天塹,他就能死中求活,那些被天道的缺陷奪走的生命,也都盡數加倍歸還。
成敗,生死,都在此一舉。
但關鍵時刻,周九晟卻口吐鮮血,倒在了煉劍風雷陣中,整個人都變得虛弱下來,就像一個原本膨脹的氣球,突然被戳破,幹癟的好像回鹵又風幹的雞爪。
那花白的頭發,以及滿臉縱橫交錯的溝壑,都似乎象征着他的虛弱。
荒鬥界的壽元缺陷,最可怕之處并不隻在于,它收走了修士那本該随着修爲的遞增,而上漲的壽命,更是收走了強大修士的暮年,讓他們在風光數十載後,在暮年時期,會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衰老與虛弱。
何其可笑!
擁有移山斷嶽,翻轉江河之能的強大修士,卻會在老年時,感到氣力不足,血敗髒虧,再也不複壯年時的悍勇與霸道。
他們甚至會患病、失神、難以控制自己的細微行爲。
到了最後的彌留之時,甚至還有可能出現癡呆、失禁。
當然,虎老雄風在,即使是處于這種狀态下的強大修士,他們依舊也有短暫的一戰之力。
隻是也隻是一戰而已。
故而,如果不是毫無牽挂的修士,年老的強大修士,往往都盡量減少出手次數,轉化爲一種威懾,爲自家後輩保駕護航。
而那些強大卻又毫無牽挂的年老修士,就是很多勢力共同防備與忌憚的目标。
誰也不知道,曾經德高望重的人,會在最後的暮年時光裏,做出何等瘋狂的行徑。
周九晟哆哆嗦嗦的用手,觸摸着金屬地面上,他親手刻畫的每一個符文。
面色慘白的同時,又有一些慘淡中的釋然。
他已經無力再繼續了,這一次是他距離破境無定最接近的一次。
既然已經失敗了,那就絕無再來一次的可能。
再之後,不過是冢中枯骨,等死而已。
“應該要走出這座塔了!”
“也要爲後人留條後路,沒有了我的鎮壓與照拂,他們繼續獲取着夜城龐大的利益,不再合适,就讓那些不成器的,留在這裏以供仇敵洩憤,至于那些還有指望的,就偷偷安排到提前準備好的避難之地,改名換姓,重新來過。”周九晟心想。
隻是随即,他眼中便掠過寒芒,原本佝偻的身形,猛然間又變得挺拔起來。
“不知是哪位老朋友到訪?”
“莫不是以爲我老了,劍便不鋒利了?”周九晟冷聲質問道。
張開手掌的同時,陪伴了他小半生的靈劍,已經躍入手掌之中,散發出幾乎不弱于神器的光芒。
在大恒,意境修士即便不是人手一件神器,也可以通過長時間的收集材料以及打磨培養,逐漸鑄成屬于自身的神器。
但是荒鬥界的修士,如果沒有對應的底蘊與機緣,那即便是意境修爲,也難配備到神器。
使用更多的還是靈器。
“周老劍神的劍,當然是鋒利的很。”
“不僅很鋒利,并且因爲心中的郁恨之意,殺機更強。”
“即便是晚輩很想讨教一番,也多少還有幾分猶豫。”葉楚蕭跳窗進來,将周圍依舊還在彌漫閃爍的電弧,視之爲無物。
周九晟看着葉楚蕭,似乎是在分辨其人是誰。
數秒之後,這才說道:“天刀蕭夜!竟然是你!”
葉楚蕭詫異道:“您居然認識我?”
周九晟道:“你在溫家山城的那點事當然不值一提,但你趁着覃公甲與林潤二人交戰,最終撿了個大便宜,讓你徹底的享譽天下,整個大楚水族修士,都視你爲仇,滿世界的尋找你的下落,至于大楚更是以神器胚胎爲懸賞,要取你的性命。”
葉楚蕭道:“神器胚胎?好大的手筆,弄得我都想自己拎着自己去領賞了!”
“就是不知道,一個死掉的鎮海侯,緣何還有這樣的價值,倘若隻是爲了面子,那有人應該比我更值這個價才是。”
周九晟道:“事已敗露,你當然是最好的替罪羊,也是最佳的矛盾轉移點。”
葉楚蕭隻是一想,就全然明白了。
林潤設局殺覃公甲,這是必須要藏着做的事情。
大楚要收回境内水域之權,前提條件是不将整個水族修士全都逼反。
而敗露之後,爲了彌補關系,也爲了給個台階,大楚朝廷就必須拿出态度來,對葉楚蕭這個‘罪魁禍首’,進行重金懸賞。
至于葉楚蕭是怎麽被發現的,這就不需要多言了。
修士百門,總有一些奇妙的手段,複盤當時的局面,并不算什麽太難的事情。
“天佑老夫,原本已經準備就此封劍!”
“不想你竟主動投門,給了老夫第二次機會。”周九晟看着葉楚蕭,不見有什麽動靜,意境領域以及放開,籠罩住了整個塔頂。
身在領域之中,葉楚蕭不僅被斬斷了與外界天地能量的聯系,甚至連呼吸、心跳都逐漸感應不到了。
仿佛他已經被剝奪了生機,就在對方的動靜之間。
嗡!
元陽寶刀吐露鋒芒,凜冽冰冷的刀鋒,就像是破開了結實的老牛皮。
周九晟的領域,在葉楚蕭的刀口之下,被劃出了缺口。
天地能量灌注進來,那被奪走的呼吸、心跳,也盡數回歸。
“你想捉我去換胚胎?”
“你有這個實力嗎?”葉楚蕭毫無欺淩老人的自覺,手持寶刀,上前一步。
一步之遙,刀卻切割開了仿佛無限拉伸空間的領域,往着周九晟的脖子處遞過去。
周九晟本意要提劍還擊,但氣運一半,卻咳嗽一聲,吐出了一口血痰。
随即隻能轉身抽離,盡量遠離葉楚蕭的刀鋒。
“龌龊小輩,安敢欺我?”周九晟撫平氣息,強行提氣,反手一劍刺來,卻俨然已經失了先機,原本精妙絕倫的劍法,此刻隻運用出了三四分的妙處,由原本的高高在上,如神如魔,徹底的打落凡塵,成了人間之劍,工匠之劍。
刀與劍碰撞,發出刺耳的碰撞之聲。
随後就是刀鳴的愈發嘹亮,以及劍鳴的悲壯與不甘。
周九晟的劍,被葉楚蕭的刀死死壓制,根本無力反抗。
“老劍神!任你當年風流無雙,此時也快死了!”
“快死的人,是沒有資格嚣張的。”
“人啊!就得服老!”葉楚蕭刺激道。
周九晟抽回寶劍,一個轉身破開了窗口,飛縱而出。
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在此刻力敵葉楚蕭的時候,這名曾經風光無限的老劍神,毫不顧忌顔面,選擇了撒腿就跑。
能活着成劍神,首先是懂跑路的。
誰都有弱小的時候。
天生的強大,并不屬于人族這個自強不息的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