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先生看起來隻是尋常的小老頭,除了雙眸格外明亮之外,幾乎并無多少令人記憶深刻之處。
倒是跟在他身邊的兩名溫家高層,顯得氣度不凡,單單隻看外表,就知其絕非凡人。
兩人同樣面目威嚴,視線掃過整個宴會大廳,格外在幾名溫家嫡脈子弟身上多做了停留,露出期許之色。
“跟在南山先生身邊的,是我大伯和三叔,一會小心些我那個三叔。”溫婷婷貼在葉楚蕭的身邊小聲說道。
葉楚蕭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大家族嘛!總歸是少不了一些狗屁倒竈的事情。
家族内部衆志成城,大家有力都往一處使,那是處于上升階段的家族,家族内部有着很明确的核心,以及很完整的奮鬥目标與方向。
一旦出現核心不明,并且發展陷入瓶頸,内鬥、内耗就會如約而至。
歸根結底,還是資源鬧的。
溫家固然是大家族,但頂層的好資源,也是有限的。
就像溫婷婷可以使用寶玉葫蘆追逐極光,這樣的待遇就絕不是所有溫家子弟都有的。
其他沒資格使用寶玉葫蘆的溫家子弟,自然會在心中對溫婷婷充滿了嫉妒。
南山先生環顧四周,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
整個宴會大廳也跟着安靜下來。
“二十年前,老夫身受重傷,流落到溫家山城,承蒙溫家老太爺不嫌棄,将老夫庇護在山城之内,安置于南山之上,以貴賓之禮相待,哪怕是後來,老夫已經确定修爲再難恢複,不過是守屍之鬼,溫老太爺對老夫之禮遇,也未曾削減分毫。”南山先生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晰,語氣十分的誠懇。
“時至今日,故友多凋零,故敵也多殘盡,反而是我這一介廢人,苟活至今,汗顔不已。”南山先生接着說道。
此時人群中自發的湧起了一陣安慰之聲。
南山先生雖然自輕,但他絕不隻是如同自身說的這麽‘無用’。
他的修爲固然是廢了,但是個人的見識、積累、認知、思想,卻還是超凡脫俗的,這二十年來不僅在溫家山城内著書立言,使得溫家山城多了幾分文脈,溫家的許多修士,也多經由南山先生教導,算是其記名弟子。
溫家山城的修士,能有如今這等規模,在整個荒鬥界都占據一席之地,可以說與南山先生的教導脫不開關系。
其一人,便讓溫家山城的修士之興盛,興旺了三分有餘。
若非如此,當南山先生提出要離開,溫家山城的修士們,又怎會弄出這般大的動靜?
“過往的恩怨,已随時間散盡,老夫多年未曾歸鄉,如今隻願回歸故土,将這殘軀埋葬在故鄉的梧桐樹下。”
說着,南山先生打開身後的兩口琉璃匣子。
對着右側溫婷婷的大伯溫良玉說道:“良玉!這些都是老夫多年的随想随筆,經年記載,又以三年爲期整理,合爲筆錄,便交付給你了。”
“若有後輩子弟,耐得下心來瞧上一瞧,便也算是老夫的榮幸。”
南山先生的話音一落,在場不少非溫家子弟的修士,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他們原本以爲,南山先生會将這《南山齋筆錄》拿出來,當衆遴選合适的傳承人,而他們也還有幾分機會。
葉楚蕭倒是覺得這才正常。
否則南山先生受溫家庇佑多年,臨走之前,反而将多年整理的心得,以一時之情緒,交付給陌生人,雖談不上忘恩負義,但多少便顯得刻薄了些。
溫良玉抱拳對南山先生道:“先生大德,我溫家世代不敢忘。”
說着又面向大衆道:“我亦知曉先生留下此筆錄,非隻爲我溫氏一門,如今先生将一生心血交托,我亦在此設下三道考題,若是盡數通過,便可借閱筆錄三日。”
此言一出,溫良玉頓時又迎來了一大波的贊美。
葉楚蕭也不得不感歎,此人會把握機會收買人心。
南山先生的筆錄,說有用,那當然是很有用的。
但要說無用···也可說是無用。
它既非什麽絕世神功,也非任何的不傳之秘。
對于恰好時機、恰到好處的人而言,它上面所載的固然是金玉良言,但對那些不合适的人而言,看了也沒什麽用。
溫良玉沒有選擇将這筆錄束之高閣,僅供少量人觀摩,而是有條件的公開,就是将這筆錄的價值放大。
當然,他也不是單純的做好事而已。
隻怕玄機還藏在那三道考驗之中。
果然,立刻便有人問道:“敢問大掌城使,這三道考驗,是何考驗?”
溫良玉笑道:“既然是南山先生的心血,那便非庸人能觀之,所以這第一道考驗,就是憑一己之力,以此樓爲基點出發,步行到頂層去,登頂者便算是通過了第一道考驗。”
“往後的觀看順序,則是以最終通過三道考驗的時間先後來定。”
“大哥!還是需約定個時間爲好,否則總有人來登樓,對我等而言,也是個麻煩。”溫婷婷的三叔溫良珏說道。
溫良玉沉吟片刻,随後将問題抛回給溫良珏:“那三弟以爲,這時間該如何限定爲好?”
溫良珏道:“那便以一日爲期,一日之内未曾登頂,那便隻能再等下一次機會了。”
“至于下次是什麽時候再行考驗,那不妨等我與族老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溫良珏三言兩語,就要摘了溫良玉的果子。
這頭湯溫良玉是喝了,但是往後的主動權,就要握在他溫良珏的手中。
南山先生在一旁站着,對兄弟二人的暗藏心思洞若觀火,卻沒有任何幹預的意思。
筆錄他已經交付出去了,往後如何處置,他也不會多加幹預。
人群中,葉楚蕭小聲對溫婷婷問道:“這溫家大宅登樓難道有什麽講究?”
溫婷婷道:“你應該也聽說過那個謠言,沒有錯···溫家大宅确實是一件正在孕育中的神器、神兵,我們現在所在的是搶杆的部位,陣法隔絕之下,尚且不覺得,但如果是徒步往上走,越是向上,越是要承受壓力,等到了槍頭的部分,承受的壓力,絕非常人所能承受。”
“要想抵擋壓力,要麽意志力極爲驚人,或是修爲通天,要麽就對溫家表現出絕對的臣服,毫無絲毫的反叛之心。”
說到這裏,溫婷婷面露難色道:“今晚怕是要讓你白跑一趟了,不要輕易嘗試。”
“攀登的過程,沒有那麽簡單,念頭稍差,會有被強行扭轉認知的風險。”
葉楚蕭聽懂了溫婷婷的話中藏話。
她的意思是,登頂溫家大宅···或者說溫家大樓的過程中,如果意志力不堅定,就會被這神兵化作的大樓強行洗腦,變成溫家的鐵杆支持者。
溫良玉既然拿出筆錄爲誘餌,就不可能那麽輕易的讓外人窺得。
至于真有人能抵擋住壓力,闖過這第一關,那還有第二關、第三關。
倘若真的是三關皆強闖而過者,那溫家與之結個善緣,也未嘗不可。
溫婷婷對葉楚蕭說的這些,顯然也不是什麽絕對的機密。
一些在溫家山城内待的時間較長的修士,對于這其中的貓膩,也都有幾分揣測,不由的都露出了難色。
依附于溫家生存,與完全徹底的臣服于溫家,這是兩種絕對不同的概念。
爲了一部南山齋筆錄,而冒着失去‘自我’的風險,究竟值不值得,這很需要好好思量。
“當然,爲免諸位此次掃興而歸,我做主将筆錄中的一部分摘要提取出來,就在此處公布給諸位觀看。”溫良玉此刻開口說道。
南山先生在一旁聞言,露出了些許詫異,雖還沉默不語,卻分明已有不愉之神情。
他的半生心血,用來給溫家作爲底蘊招攬人才,南山先生是沒有什麽怨言的。
畢竟他受溫家庇護半生,也在溫家山城内生活了二十年,實則早已将自身視爲了溫家的一份子。
但溫良玉這種刻意下餌,誘惑人入套的手段,屬實低級了一些,顯得吃相難看了。
宴會廳的正中央,一塊水晶大屏上,投放出了一段段的文字。
許多人明知是餌,卻又都經不住誘惑,又對自身信心十足,所以便看了過去。
這一看,不少人便頓時入了迷。
不得不說,南山先生是極爲特殊的。
他曾經是天下少有的大修士,修爲入意境,幾乎要跨入傳說中的無定境,後又身受重傷,修爲逐漸流失。
又有溫家山城爲依靠,爲了解決自身的修爲問題,看了大量的修行典籍。
如此一來,諸多感悟交彙其心中,轉化爲了思想與文字,其獨特的視角與看待修行的方式,值得很多修士借鑒。
葉楚蕭同樣在看那些摘要。
這些摘要文字,與他在極光之境中看到的許多過往強者的經曆相結合在一起,連貫一處,又有了全新的感觸。
兩相對比,就像看電影與看小說的區别。
前者更直觀,但真正涉及内心、涉及思考的相對較少,并且留給觀看者自身去構想的空間要狹隘一些,給予的東西更直接、更徹底。
而後者,則是通過文字記錄的方式,留下了大量的空白,這空白的部分,反而更适宜于觀看者去填充自己的東西。
等同于筆錄隻是給出了一個思想的框架,在其中具體的塞入什麽,其實是觀摩者的積累。
毫無疑問,更有助于幫助修士,從化境突破到慧境。
“南山齋筆錄,全本的筆錄,我一定要看!”
“它可以爲我省略大量的時間,如果看了全本,我或許隻需要再用上一年···最多兩年的時間,就能突破到慧境,剩下的時間,還能讓我沖刺一把,嘗試能否突破意境。”
“如此一來,對我後續的全盤計劃,都有了極爲強力的補足。”
“一旦我在回歸大恒之時,有了意境級的修爲,就等于終于與金不遺、嬴姝站在了同一條競争線上,而不再是弱勢的一方,随時可能被輕易吃掉。”葉楚蕭心中意欲滿滿。
但是此刻的葉楚蕭,心中也湧起了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
南山齋筆錄是死的。
南山先生···他是活的!
如果給他一道道韻···。
葉楚蕭打斷了自己這個邪惡的念頭。
“我爲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我固然不是什麽道德潔癖的君子,但也不是這樣爲了牟利,而毫無節操的卑鄙之人。”
“但是先前那股沖動,絕不作假···看來,心丹還是對我形成了影響,它依舊無形中增幅了我的欲望,放大的我的惡念。”葉楚蕭很确定,自己并不是在甩鍋。
在被心丹寄生之前,他在同等狀況下,甚至不會生出那樣邪惡的念頭來。
“無論如何,先争取南山齋筆錄。”葉楚蕭沒有一味的斬念,而是用更強壯的其它念頭,去孤立、忽視那些邪惡念頭。
心丹的威力,是等同于将另一個人的部分内心,放置在了自己的身體裏。
單純的去斬斷某些念頭,反而會起到反效果。
那些被斬卻的念頭,反而會真的融入自己的内心,成爲自身的一部分。
這種潛移默化,才是心丹可怕的地方。
“請問大掌城使!剩下兩個考驗爲何?”在場的嘴替代替葉楚蕭問出了問題。
溫良玉道:“第二個考驗是在我或者三弟的手上,支撐過十個來回。”
“這也是保證諸位,有能力保護看到的筆錄内容,否則實力不濟,今日看了筆錄,明日便被心懷歹心之人找上門去逼問,這反而是我等的過錯了。”
這話說的很好聽,但實際上是在設限。
哪怕是有人想出賣自己給溫家當狗,溫家還要看看,是否合格!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給溫家當狗的。
“至于第三個考驗···我決定将它留給南山先生,某種意義上,難觀看筆錄的人,都可以算是南山先生的弟子。”
“南山先生理所應當,要對觀看者進行考驗。”
“當然,僅限于這一次,往後南山先生歸鄉隐居,隻怕這第三個考驗,該換一個了。”
溫良玉幾句話,将原本置身事外的南山先生重新圈了回來。
也讓溫良珏之前的一番‘摘果子’的布置,被化解了大半。
被南山先生親自‘考驗’,這與其說是考驗,不如說是福利。
有了南山先生的親自指點,再去看筆錄,效果絕對比自己自發的看,大不相同。
有野心,有想法的修士,絕對不會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而不是等待下一次。
原本是想多寫一點的,但是原諒廢紙這段時間是真的虛!
再養一養吧!
身體好些了,就增加更新量!
謝謝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