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裏風很大,涼意透衣。
林夏豎起風衣領子,看着伛偻着身子,時不時捅一下拐杖,嘀嘀咕咕挑剔着一切的方老爺子。
幾步外,方遠和方征低低說着話。
“老爺子一個人住肯定不行。”方征看了眼方老爺子。
“你接回去?我一個月貼補你五千塊,老爺子一個月還有一萬多退休金。”方遠順着方征的目光,看了眼方老爺子。
“姜玲那脾氣,跟大嫂可沒法比,我又經常不在家,再說,我們還打算要個老二,實在顧不了,還是大哥多擔待吧。”方征一臉幹笑。
方遠沒說話,瞥了眼林夏。
林夏拖着箱子回了家,仿佛離婚這事兒從來沒發生過,他也沒再提,可說不上來爲什麽,他總覺得林夏像一座即将爆發的火山,從那天起,他總是下意識的避着她。
接老爺子一起住這事兒,他提過,林夏的不肯很堅決,現在再提,要是她還是不答應,他一時想不好該怎麽辦。
這件事和離婚不一樣。
“要不,就多花點兒錢,找家養老院,平時多過去看幾趟。”方征見方遠一言不發,建議道。
“我跟林夏說說吧。”方遠皺眉道。
林夏和方小睿一輛車回家,方遠将方老爺子扶上車,先送他回去。
方遠跟在步履蹒跚的方老爺子後面,進了屋,掃了一圈,皺起了眉。
屋子裏看起來到處都是灰,彌漫着一股子髒破灰敗的氣息。
“阿姨這幾天沒來?”方遠擰眉問道。
“阿姨有什麽用!”方老爺子捶着沙發扶手,“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媽媽得去查一查,得去查一查!你就是不理!你看看,你看看!我早就說過,你就是不理會!”
方老爺子捂着臉,老淚縱橫。
方遠沒理會方老爺子的抱怨,從廚房看到衛生間,再看到卧室,以及方老爺子那間書畫茶室,一邊看,一邊随手摸着各處,都很幹淨,沒什麽灰。
方遠退回客廳,看着門廳衣帽架上挂着的一隻綠色寶格麗小背包。
那是林夏送給老太太的,好像是他和林夏結婚隔年,那時候,他還經常給林夏送花,林夏一天要給他打好幾個電話,說這個,說那個。
爲什麽送這個包,他不記得了,隻記得他當時和林夏說,那個蛇頭太逼真了,老太太膽子小,肯定不敢用。
方遠走近些,看着那隻已經十分破舊的背包。
老太太很喜歡這個包,天天背着。
方遠伸手将那隻包翻過來,看着那隻豔麗依舊的蛇頭。
林夏一直都很細心體貼。
“……這往後,可怎麽辦哪……”方老爺子還在絮絮叨叨的傷痛。
“我和林夏商量過了,你搬過去跟我們一起住,家裏得收拾收拾,半個月一個月吧,你先将就将就。”
“我那些書,往哪兒放?我還要寫字,小睿媽媽不會包餃子。我早就跟你說過,你就是不放心上!”方老爺子又捶起了沙發扶手。
“我還有事,先走了。别想那些沒用的,你自己先收拾收拾東西吧。”方遠被方老爺子絮叨的煩躁起來,交待了一句,出門走了。
方遠将車開到公司樓下,熄了火,卻沒下車。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他的員工有上下班時間,他從來沒有過,可他現在不想去公司。
方遠在車子裏坐了好一會兒,重新啓動車子,出了車庫。
轉彎,往前,過紅綠燈,再轉彎,前面已經能看到他家小區那十來幢高聳的住宅樓了。
方遠靠路邊停下,微微仰頭,看着那片高樓。
他應該好好跟林夏談談。
可是,談什麽呢?從哪兒談起?
方遠努力回想着,當年,他跟林夏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都是些什麽話?他說的什麽?說過什麽?他怎麽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當年,他第一眼看到林夏時的驚豔,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就是現在,林夏也很漂亮,四十歲的漂亮。
他喜歡漂亮女人。
方遠的思緒散漫起來。
他的女人都很漂亮。
方遠拿起手機,猶豫片刻,撥通了一個号碼。
“還沒吃飯吧,你在小區門口等我,我帶你去吃潮州菜。”
放下手機,方遠調轉車頭,往浦西過去。
………………………………
淩晨,林夏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
“方太太?”
“我是。”林夏坐的筆直。
“我是公安局某某分局,方遠出了點意外,你趕緊過來一趟,到某某醫院急診。”
“好,他?好!我立刻過去。”
手機那頭挂了電話,林夏手一軟,手機滑掉在床上。
林夏微微顫抖着,深吸了幾口氣,腳踩上地闆,慢慢站起來。
不要怕!不要多想!還能怎麽樣呢!
林夏一點一點,站得筆直,步履僵硬的挪進衛生間,看着鏡子裏面無血色的自己,好一會兒,彎下腰,擰開龍頭,撩起冰涼的自來水,拍在臉上。
林夏換好衣服,按通了蘇梅的手機。
“公安局打電話,說方遠出了點意外,我現在趕過去,你能不能過來陪着小睿?”林夏一口氣道。
“好!”
“門卡在老地方,我走了。”林夏按斷電話,走到方小睿卧室門口,猶豫了下,擰開門,按開了燈。
“媽媽。”方小睿被燈火驚醒,迷迷糊糊喊了句。
“爸爸出了點意外,媽媽過去看看,一會兒蘇梅阿姨過來陪你。”林夏走到床邊,彎下腰,在方小睿額頭上親了下。
“嗯,好。”方小睿含糊答了句,翻個身接着睡。
林夏關了燈關了門,下樓開車。
醫院急診室燈火通明,靠牆的椅子上坐着個極漂亮的女孩子,裹着酒店的浴衣,光着腳,縮成一團,驚恐而無助。
圍着女孩子,站着一男一女兩名警察,三個穿着酒店工作套裝的人一坐兩站。
林夏往這群人過去。
“方太太?”女警迎上來。
“是,我姓林,林夏。”林夏從女警,看向漂亮女孩子。
“别往心裏去。”女警順着林夏的目光,瞥了眼女孩子,低低說了句,“是酒店報的警,救護車趕到時,已經沒用了,醫生說是心梗。”
女警一邊說,一邊帶着林夏往旁邊急診室過去。
“害怕嗎?”女警在急診室門口站住,看着林夏問了句。
“不怕。”
女警嗯了一聲,走到狹小的急救床前,示意林夏。
林夏直直瞪着那塊白布,擡起手,卻僵在那裏。
“看一眼,确認一下,不用多看。”女警上前,掀起白布,看了眼林夏,就放下了白布,“是他吧?”
“是。”林夏喉嚨幹澀的幾乎發不出聲。
“出去吧,别難過,沒什麽好難過的。有能過來幫忙的親戚嗎?或是朋友,要是有律師也叫過來,手續有點兒煩。”女警推着林夏,出了急診室。
“有,我有個朋友,是律師。”林夏往前幾步,扶着椅子坐下。
“你帶他們先回去錄口供吧,我陪她一會兒。”女警和同事道。
“勸勸她,格種事體,沒啥麽子好難過的。“男警一邊示意其餘幾人跟他走,一邊和女警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