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林夏約了蘇梅,吃了頓中午飯,大體講了講她和方遠的和談。
蘇梅雖然覺得林夏實在是過于平和平靜了,可仔細一想,林夏這個人,确實一向極爲理智,她要離婚這事兒,也并非非離不可。
雖然林夏離婚這件事,從開始到結束,讓蘇梅心裏疙疙瘩瘩極其别扭難受,可這件事,總算是過去了。
人生本來就是血淋淋的,這一回,不過是揭了一回瘡疤而已。
蘇梅剛剛把自己這份心情安撫下去,劉惠哭上了門。
正好是周末,方遠出差了,林夏把方小睿送到興趣班,到蘇梅家裏喝茶說話,劉惠一個電話沒打完,門鈴聲就響了起了。
“出事兒了?”蘇梅愕然看着兩眼紅腫、披頭散發的劉惠。
劉惠最要面子,但凡出門,再怎麽也要收拾收拾,這樣的時候,蘇梅頭一回看到。
劉惠從蘇梅身邊擠進屋,順手關上門,一聲哽咽,放聲哭起來。
“蔣永出事兒了?”蘇梅緊跟在後面問道。
“瑤瑤和小傑出事兒了?”林夏跟着問了句,“你媽媽病了?你爸?”
“不是!”劉惠猛的抽了口氣。
“那你先擦把臉,”蘇梅拽了幾張濕巾紙塞到劉惠手裏。
“喝口水。”林夏倒了杯水,加了幾塊冰,遞給劉惠。
劉惠擦了把臉,喝了幾口冰水,猛吸了口氣,“蔣永把房子賣了。”
“嗯?”蘇梅和林夏都沒能反應過來。
“哪個房子,你們家那套?他賣房子你不知道?你怎麽可能不知道?”蘇梅不敢相信。
“是,他媽那套。”
蘇梅呼了口氣,随即皺起了眉頭,“那他媽住哪兒?蔣永這是什麽意思?先斬後奏?”
“别急,先緩口氣。慢慢說。”林夏在劉惠後背上拍了幾下。
“蔣永把他媽那套房子賣了,作爲首付款,定下了他看中的那套大平層,合同都拿回來了,上頭寫了三個人的名字,蔣永,蔣永他媽,還有我。”劉惠一口氣道。
“你剛知道?剛剛?”蘇梅不敢置信的問了句。
最近這是怎麽啦?她這三觀,被他們輪流刷新。
“跟你攤牌,是因爲要賣你們家這套房子了?”林夏明了的看着劉惠。
劉惠不停的點頭。
“他說,我要是不同意賣,他就做個抵押,再貸些款,他和他媽搬到新房子去住,他說他的工資以後就用來還貸款了。”劉惠一臉絕望。
蘇梅看着劉惠,一隻手捂着臉,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林夏沉着臉,看着窗外,怔忡出神。
“……他說錢都是他掙的,我吃他的喝他的,沒有發言權……”劉惠哭的說的聲音嘶啞。
蘇梅欠身拿過紙巾盒,抱在懷裏,時不時拽幾張,塞給劉惠,林夏蜷縮在沙發上,看着劉惠,臉色陰沉。
看着劉惠猛抽了口氣,不說了,林夏站起來,倒了半杯酒遞給劉惠,“喝點酒,能舒服點兒了,别多管别的。”
“他說話太氣人了。”劉惠接過酒,喝了一大口。
“唉,想開點兒,真要出去打工,也一樣要看老闆臉色,明明是拿一份錢做一份工,給老闆創造剩餘價值,可在老闆嘴裏,不也是他養着員工?”蘇梅拍了拍劉惠。
林夏失笑,随即歎了口氣。
“我該怎麽辦?你倆都比我聰明。”劉惠往後縮在沙發裏,頹唐而灰暗。
蘇梅擡手揉起了臉,她沒有辦法,能怎麽辦呢?
林夏看着劉惠,好一會兒,笑道:“要不,你出去散散心吧,說不定散散心回來,就能想開了,你想開了,或者蔣永想開了。”頓了頓,林夏又補充道:“或者,想出辦法了。”
“去哪兒?”劉惠茫然道。
“咦!倒還真有個地方。”蘇梅眉毛揚起,“協會有個教育援助項目,正在找人做一個短期的項目調研,也就三個月,在雲南,有點兒辛苦,不過還好,他們經費充足,要不,你跟着走一趟?就是有點兒急,周一就得走。”
“挺合适。”林夏立刻點頭。
“瑤瑤明年就要中考,小傑幾乎隔一個月病一回……”劉惠話沒說完就頓住了,呆怔了好一會兒,看向林夏道:“要是蔣永真把房子賣了,那……”
林夏看着她,沒說話。
“你不在上海,蔣永真要賣房子,打官司的話,倒是能打赢。”蘇梅幹笑道。
劉惠往後縮在沙發裏,呆了好一會兒,點頭道:“我去,要不然,我要瘋掉了。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說不定想通了,回來的時候,我就能舍得下,跟他離婚。”
林夏眉梢微揚,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
劉惠在這股子巨大的憤然以及困頓之下,行動極其迅速,回去和瑤瑤交待了一聲,給自己媽媽打了個電話,周一一大早,把瑤瑤和小傑送到學校,給蔣永發了個短信,拉着箱子,直奔機場。
蔣永沒理會劉惠那個短信。劉惠肯定是要鬧一鬧的,而且是大鬧,這個他早就想到了,看來,這一回是鬧出花樣兒來了。
直到放學的時候,瑤瑤打電話問他怎麽沒來接自己,蔣永再次看了一遍劉惠的短信,才看清楚她已經走了,而且要走三個月!
蔣永趕緊交待了一聲,開車去接瑤瑤和小傑放學。
上了車,蔣永撥通劉惠的手機,那邊是禮貌刻闆的機械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蔣永氣的錯牙。
劉惠這回可真是鬧出花樣兒來了,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怎麽收場!
蔣永急匆匆趕到瑤瑤學校,學校門口早已經空蕩無人,瑤瑤站在路邊,低着頭刷手機。
“瑤瑤!”蔣永伸頭喊道。
“你怎麽不先去接小傑?”瑤瑤拉門上車,劈頭問道。
蔣永一個怔神,“小傑……”
“小傑老師都打到我這兒了!你怎麽不先去接小傑?”瑤瑤聲音都高上去了。
“行行行,差不了幾分鍾。”蔣永趕緊打着方向盤,趕往小傑學校。
“你媽媽去哪兒了?”車子彙入車流,蔣永問了句。
“她沒跟你說?”瑤瑤沒好氣的反問了句。
“行行行。”蔣永咽了口氣。
“這是我要上的課,這是小傑的。”瑤瑤欠身,往副駕上拍了兩張紙。
“什麽課?”蔣永開着車,沒敢分心拿起來看。
“周一下午四點,小傑上圍棋課,周二和周四下午五點,我上古筝課,周五下午三點半,我上舞蹈課,周六上午八點,小傑上數學,我上英文,下午兩點,小傑上寫作課,我上舞蹈課,周日下午一點,我上數學課,小傑上書法課。”瑤瑤一口氣說道。
“怎麽上這麽多課!”蔣永聽暈了。
“就這,媽媽還嫌少呢!”瑤瑤哼了一聲。
“給你媽媽打電話,讓她回來!”蔣永吼了一聲。
“要打你打。”瑤瑤不客氣的怼了句。
蔣永擡眼,從後視鏡裏看了眼擰頭看着窗外的瑤瑤,咽了口氣。
車子開開停停,總算到了小傑學校門口。
校門口,小傑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學校鐵門後面,兩隻手抓着鐵欄杆,眼巴巴看着外面。
“去把小傑領過來。”蔣永停好車,示意瑤瑤。
“我不去。”瑤瑤沖他翻了個白眼。
“行行行。”蔣永下車,小跑過去。
“爸爸!”小傑揮手大叫。
一個年青女老師從傳達室出來,迎上蔣永,極不客氣道:“你家孩子幾點放學你不知道嗎?現在幾點了?你看看!除了你們家蔣小傑,還有第二個孩子嗎?你這是怎麽當家長的?”
“對不起對不起。”蔣永連聲賠不是。
“大家都互相體諒體諒好吧,我們當老師的也是人,也有家有孩子,一大堆事兒呢。”女老師甩了句,騎上電瓶車走了。
蔣永将小傑推進車裏,看了眼時間,已經三點半了。
“小傑在哪兒上圍棋課?”蔣永系上安全帶,回頭問瑤瑤。
“我們家隔壁那個小區,康興花園,四棟101室。”瑤瑤答了句。
蔣永趕緊打着方向盤趕往康興花園。
剛剛彙入車流,蔣永手機響起,蔣永按通電話,下屬小王的聲音響起,“蔣經理,你在哪裏?馬總說要開個進度會,關于嘉定那個項目的。”
“幾點開?”
“四點。”
“我給馬總打電話吧。”蔣永按斷電話,撥通馬總的手機,陪笑解釋請假。
蔣永把小傑送到康興花園,再把瑤瑤送回家,連線開了個視頻會,開到一半,小傑快下課了,趕緊接了小傑回來,給瑤瑤和小傑叫了外賣,就急匆匆出了門。
他晚上還有個應酬,很重要的客戶。
蔣永喝了不少酒,回到家已經将近十一點。
蔣永站在門口,放下包,伸手卻沒摸到杯子。
以往他應酬回來,阿惠都會在鞋櫃上放一杯淡茶,他放下包,一口氣喝了,很舒服。
蔣永換了鞋子,眯眼看着燈火通明的客廳:餐桌上堆着外賣盒子,小傑的衣服玩具書和作業堆滿了沙發、茶幾和電視櫃,髒亂的讓人心煩,安靜冷清的讓人心悸。
蔣永呆站了片刻,踉跄到瑤瑤屋門口,擰了下門把手,沒擰開,再到小傑那半間隔出來的房間,小傑趴在床上,燈沒關,襪子沒脫,被子在身下。
蔣永彎腰給小傑脫了襪子,抽出被子給小傑蓋上,關了燈出來,站在客廳裏,再次撥通了劉惠的手機。
手機那頭,還是客氣冰冷的機械聲:您撥打的号碼無法接通……
蔣永喃喃罵了句,隻覺得口幹舌燥,心裏更是煩躁難受,一肚皮的無名火,不知道往哪兒沖發。
蔣永是被瑤瑤叫醒的:她和小傑上學要遲到了。
蔣永頭重眼澀,趕緊用涼水沖了把臉。
小傑一隻手拎着書包,一邊收拾,一邊哭喊起來,作業找不到了。
“瑤瑤幫他找找。”蔣永打開冰箱,好在有牛奶面包。
“不是這個校服,今天要升旗。”小傑找好作業,揪着扔在沙發上的校服袖子,舉起來沖蔣永叫道。
“你校服放哪兒了?自己去拿。”蔣永倒了兩杯牛奶,放進微波爐。
“再不走要晚了!”瑤瑤拎着書包,跺腳叫道。
“先穿這個,我跟你們老師說說。”蔣永瞄了眼時間,确實來不及了。
“要扣分的。”小傑被蔣永拖着,哭喊着出了門,進了電梯,蔣永才想起來牛奶還在微波爐裏。
車子排成長隊,從小區車庫挪出去,再一路堵到學校,瑤瑤總算是趕上了,小傑卻遲到了。
蔣永看着哭哭嘀嘀的小傑進了校門,用力捶了幾下暈漲的頭,呆了一會兒,撥通了瑤瑤外婆的電話。
“媽,劉惠有事出門了,能不能讓小傑到瑤瑤到您那兒住一陣子?”蔣永關心客氣了一兩句,笑道。
“阿惠說,你已經把你媽媽那房子賣了,準備把你們家房子也賣了,再買一套大的,把你媽媽接過去住?”電話那頭,瑤瑤外婆語氣明顯極其不善。
“您也知道,我爸爸走後,家裏就我媽媽一個人,我媽媽這個人……”
蔣永的解釋被瑤瑤外婆打斷:
“當初,咱們三家,可都是說好了的,是吧?還有,瑤瑤和小傑小時候,你媽媽搭過一回手沒有?是我跟阿惠她爸一手一腳幫你們帶大的是吧?幹活的時候,是我跟阿惠她爸,養老享福的時候,就是你媽媽了,這會兒,你都要把你媽媽接家裏去了,你家瑤瑤和小傑,你還要送到我這裏來?蔣永,你哪兒來的臉哪?”
蔣永被這幾句話噎的說不出話。
“我沒空,還有,瑤瑤和小傑都姓蔣,又不姓劉。”瑤瑤外婆咣的挂斷了電話。
蔣永深吸了口氣,隻好給小傑奶奶打電話。
小傑奶奶幹脆直接,她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跟老姐妹們去浙西旅遊了,要去半個月,等她回來再說吧。
今天先替換到這裏,明天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