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收拾好行李,一直等到半夜十二點,沒能等回方遠。
第二天,林夏一路上仔仔細細交待了方小睿,将方小睿送到學校,給方遠發了個信息,将車開回去,停進自家地下車庫,拖着行李,打個車到了蘇梅家。
蘇梅正好上午沒什麽急事,等在家裏,從林夏手裏接過大箱子,拖進做工作間兼茶室的小房間,兩個人一邊收拾,一邊說話。
“小睿安排好了?哭沒哭?”蘇梅先問方小睿。
“哭?他巴不得我不在家。”林夏歎了口氣。
“你确定盯他盯的太緊了,洗個澡你都要計時。”
“要是不計時,他能洗兩個小時。”
蘇梅唉了一聲,好吧,孩子的事上,她沒有經驗,沒有發言權。
“你這是跟方遠談好了,還是談崩了?”
“崩了。他懷疑我有外遇。”林夏冷哼了一聲。
“哈!”蘇梅直起腰,“我見他那回,他問我,我以爲他也就問問我。沒想到他能當面問你!”蘇梅搖頭啧啧。
“我也沒想到。”林夏聲音沉悶。
方遠這一句問,問的她有些傷心,夫妻十幾年,方遠難道不知道她的爲人性格麽。
“你們吧,唉。”蘇梅話說到一半,又咽回去了。
她一直覺得,林夏和方遠這一對兒,對彼此的了解都很浮淺,雙方對對方的了解,都還不如她這個外人。
“離婚的事,開始走法律流程了?”蘇梅岔開話題。
“好,越快越好。”林夏點頭。
“你既然搬出來了,什麽時候能上班?我已經跟老錢說過了,她挺高興,當初你辭職,她一直說可惜了。”
“一會兒就去?”林夏抖出件西裝,“你看,咱們的工作服,我還留着呢。”
蘇梅看着那件小西裝,笑起來,“看起來還能穿。”
“老錢在所裏?要不,咱們現在就過去?”林夏深吸了口氣,“我已經年過四十,人生苦短,得趕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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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幾天,蘇梅不是聯系不上方遠,就是秘書說他正忙,這讓蘇梅心裏莫名湧起股不安,蘇梅用力揉着太陽穴,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心理。
她這份不安,大約是因爲對于遠這個人的評價過低,一連幾天聯系不上,在她潛意識裏,頭一個反應,就是方遠在出妖蛾子。
能有什麽妖蛾子呢,林夏的要求那麽低。
蘇梅一邊笑一邊站起來,沖了杯咖啡,端着咖啡站在窗前,猶豫着是不是該給劉惠打個電話。
那天她把蔣永怼走,到現在也好幾天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她這心裏,怎麽也有種不托底兒的感覺呢?
蘇梅深吸深呼了口氣。
她最近案子太多,太忙,有點兒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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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搬到蘇梅家當天下午,就算正式入職,當天就忙到将近十點,一連十來天,天天忙得團團轉,離婚的事,連想都很少想到,反正交給蘇梅,她沒什麽不放心的。
到第十天,方遠的秘書給蘇梅打了個電話,請她過去一趟。
蘇梅趕到方遠公司,方遠已經在會議室等着她了。
“聽說你天天打電話過來,挺着急的,看樣子,林夏的未來新生活,你不光是知情者,還是參與者了?”方遠神情不善,話更不客氣。
“方遠,就算你不尊重林夏,你也該尊重一下自己吧?你往林夏頭上扣了不知道多少頂綠帽子,覺得自己頭上光着難受是吧?非得無中生有的硬給自己也按上一頂?何必呢!”蘇梅也不客氣了。
“林夏讓你來,談什麽?方小睿?”方遠沒接蘇梅的話。
“孩子,财産。”蘇梅幹脆直接。
“她把小睿一扔就跑了,還談什麽孩子?她已經用行動表明了她的抛家棄子。”方遠一聲冷笑。
蘇梅看着他,沒說話。
“财産她想怎麽分?她要什麽?”方遠看着蘇梅問道。
“你跟林夏結婚時,你一共隻有十五萬存款,給林夏買了個婚戒,買了個香奈爾的包,林夏婚前有一套全款結清的房子,林夏說,不用算得那麽細,就當你們兩個人婚前都是一樣的一無所有,你們現在所有的财産,都是婚後财産,平分。”蘇梅看着方遠。
“她嫁給我之後,上過幾天班?噢,不能算幾天,足足兩年呢,那時候,她一個月工資多少?夠她自己用的嗎?
“至于她那套房子,我們結婚第五年,替她爸媽換了套房子,首付是我出的,貸款是我還的,後來一次性還清貸款的錢,也是我出的,足以抵補了吧?
“這個家,到現在,每一分錢,都是我掙的,連她都是我養着的,她的包,她的車,她的人,都是我養着的,自始緻終!”
蘇梅看着方遠,片刻,哈的笑了一聲。
“我知道,她依仗的,你依仗的,是法律是吧,法律上不管是誰掙錢誰花錢,總之都是婚後财産,見者有份,不管怎麽樣都能分一半。”方遠冷笑了聲,啪的拍在面前的文件夾上,推着文件夾滑向蘇梅。
“生意不好做,風險極大,這是我們家的财産狀況,我寫好報告了,您慢慢審閱!”方遠說完,站起來就走。
蘇梅心裏湧起股不詳之感,急忙翻開文件夾,一目十行先掃了一遍,呆了片刻,沖口罵了句,“操!”
文件夾裏一張表格,十來張複印件清楚明白:方遠的公司負債大于資産,他們家那兩套房子,早就全額抵押出去了。
他們家,是負資産。
蘇梅回到律所,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回到家再跟林夏說這件事。
林夏忙到七點多才離開律所,和蘇梅一起回到家,兩個人都是在吃上極簡單的人,炒了個蝦醬生菜,雪菜燒了條黃魚。
吃好飯,蘇梅将碗筷放進洗碗機,看向林夏道:“今天見到方遠了。”
“嗯?怎麽樣?”林夏忙問道。
“這是方遠整理的你們家的資産彙總。”蘇梅将方遠給她的那個文件夾遞給林夏。
林夏很快看完,猛擡頭看向蘇梅。
蘇梅迎着林夏的目光,“兩套房子的抵押,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你知道?”
“不知道。是我的簽字。”林夏臉色微青。
“那就是剛做出來的,這個簽字,是他早就預留的吧,他還是早就防着你了?或者,就是做生意要用,才抵押出去的,巧了?”蘇梅皺眉問道。
“他生意上的事,我沒管過,我不知道,他從來沒說過需要抵押房子融資。”
“怎麽辦?”蘇梅看着林夏。
林夏臉色微微泛白,沉默了好一會兒,看向蘇梅道:“把用我的房子置換的那套房子給我,其它的,都是他的。那套房子本來就是我的。”
“好。”蘇梅應了一聲,眼皮微垂,“你做好準備,我覺得不一定談得下來,方遠那個樣子,”蘇梅頓住,片刻,歎了口氣,“算了不說了,論人品,方遠不如蔣永。”
林夏白着張臉,片刻,示意蘇梅,“現在就打給他。”
蘇梅拿出手機,按通了方遠的電話,按下了免提鍵。
“我是蘇梅。”電話接通,蘇梅看了眼林夏,直截了當道:“你那份資産表,林夏看過了,她對公司經營情況不清楚,這份資産表的真假,也不清楚,不過,她不想計較這份真假,财産上,她隻要用她婚産房産置換的那套房子,其餘都歸你。”
電話那頭,方遠一聲冷笑,“林夏也在旁邊吧,那套算她的婚前房産,那她爸媽那套房子呢?那筆錢要還給我嗎?”
蘇梅看向林夏。
林夏臉色微青,一步沖前,按斷了電話。
“他是要逼着我淨身出戶?”林夏看着蘇梅,一字一句。
蘇梅苦笑攤手,“他說錢都是他掙的,那麽多年,他錦衣玉食養着你,現在你要走,還要分他的财産,他發自内心的覺得是你太過份了。”
“我如果不辭職,至少能像你現在這樣,是吧?你這房子,是你自己買的是不是?你的車,是你自己買的是不是?我!”林夏的話猛然哽住。
蘇梅默然看着她。
“讓我想想。”林夏的肩膀一點點垂下去,好一會兒,聲音哽咽道。
看着林夏拖着腳步進了小房間,蘇梅倒了杯梅酒,窩在窗前的豆袋裏,看着窗外的熱鬧霓虹,茫然出神。
蘇梅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第二天天剛亮就起來了,拉開房門,旁邊衛生間的玻璃門内透着燈光,蘇梅看看敞開的小房間門,再看看衛生間門内的燈光,無聲的歎了口氣。
林夏隻怕是一夜沒睡。
衛生間門打開,林夏神情憔悴,看着蘇梅,苦笑道:“洗個澡,看起來也能精神些。”
“一夜沒睡?”蘇梅仔細打量着林夏。
“睡了一會兒。”林夏走向廚房,“想吃什麽?煎幾片培根?”
“好。”蘇梅進衛生間洗漱。
林夏煎好了培根,将兩隻蛋打進鍋裏,蘇梅煮上咖啡,拿出兩隻黃油羊角,從中間切開,将煎好的培根放進去,林夏将煎得半熟的雞蛋放進羊角面包,蘇梅倒了咖啡,從冰箱拿出牛奶,放到桌子上。
“想好了?”蘇梅咬了口羊角三明治,看着慢慢往咖啡裏倒牛奶的林夏,問了句。
“嗯。”林夏倒好牛奶,端起咖啡,一口氣喝了半杯,“不離了。”
蘇梅呆了一瞬,随即笑道:“也好。”
林夏垂着眼,拿起面包咬了一口。
“我收拾收拾,先把東西送回家,再去律所。”林夏吃完面包,站起來,又煮了一壺咖啡。
“還上班?”蘇梅猶豫着問了句。
“嗯,至少把手頭的事做完,以後,再說吧。”林夏垂着眼皮。
蘇梅看着她,沒再說話。
蘇梅下午要開庭,回到律所,林夏已經下班回家了,蘇梅慢騰騰收拾着東西,想來想去不怎麽放心,拿起手機,編輯了短信又删除,幹脆打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接通。
“在家呢?”蘇梅不知道問什麽才好。
“嗯,做飯呢,回頭聊吧。”林夏聲調平和。
“好。”蘇梅按斷電話,看着手機,心裏那股子不托底的感覺浮起沉下,卻又找不到方向。
林夏的聲調平和,明顯沒什麽事兒,這會兒确實是她最忙的時候,要做飯,飯後要收拾,要看着方小睿寫作業。
可是,她總覺得哪兒不對。
唉,蘇梅一聲長歎,她最近總是心神不甯。
隔一天周末,蘇梅心裏那份不托底的感覺揮之不去,幹脆直接去了趟林夏家,在樓下打了電話,問了方遠不在家,進了電梯。
她以後也最好不跟方遠碰面。
林夏開門,讓進蘇梅。
客廳裏,方小睿正趴在沙發後面的桌子上,有氣無力的做作業。
“前天約你吃飯,你沒空,昨天又沒空,今天一早上打電話給你,還是沒空,你忙什麽呢?”蘇梅和方小睿打了招呼,看着林夏問道。
“家裏亂七八糟,從回來就收拾,前天晚上小睿單科家長會,昨天去了趟醫院,上午拿體檢報告去了。”林夏正将燙衣架子支在客廳,一邊看着方小睿做作業,一邊燙方遠的襯衫。
“你的體檢報告?”蘇梅坐到沙發上,順手拿起茶幾上放着的一份體檢報告。
“方遠的。”林夏仔細的燙着領口。
蘇梅噢了一聲,将體檢報告丢了回去。
“昨天我把小睿爺爺的體檢報告帶給小睿奶奶。”林夏好像是笑了一下,又仿佛哼了一聲,“錢是要歸男人管的,男人的身體,歸女人管,這也算是他們方家的傳統了。小睿爺爺的體檢報告,都是小睿奶奶拿小睿奶奶看,方遠的體檢報告,自然就是我拿我看。”
“還好吧?”蘇梅看着專心緻志燙衣服的林夏。
“心髒不大好。這個年紀了,應酬多,這兒高那兒高,也沒什麽。”林夏燙好一件襯衫,接着燙第二件。
蘇梅看着林夏,她總覺得林夏哪兒不對,可看起來,她又可哪兒都對極了。
“你沒事兒吧?”蘇梅忍不住問了句。
“好好兒的,你不是看到了。放心。”林夏看着蘇梅,露出絲笑意,“劉惠怎麽樣了?”
“應該沒什麽事兒了,他們倆,從結婚到現在,一直吵吵鬧鬧。”
蘇梅見林夏不願意說到自己,說了幾句劉惠家的閑話,就告辭走了。
(本章完)